“汉丽酒店，每晚都有歌舞演唱会表演，包三餐食宿，一晚只需290！”

走出火车站，在一群招揽生意的人群中穿行，嘈杂的信息涌入大脑，楼慕充耳不闻。

“绘林酒店，提供……”

“别墅外包……”

“视野开阔，通风良好，包三餐食宿，光明旅馆一晚只需58元。”

在絮絮聒聒的说话声中，一道稚嫩的声音如清流般传入楼慕的耳中，使他顿住脚步。转过眼，他很快便在人群中寻找到声音的来源。

那是个年龄与他相差不大的女孩儿，穿着不太合身的旧衣服，皮肤黑黄，因为营养不良看起来有些瘦小，却有一双明亮的眼睛。

他靠近女孩：“一晚58包三餐食宿，确定没有二次消费？”

听到有人询问，女孩拽拽的抬起头：“如果你吃宵夜的话，有。”

楼慕点点头：“嗯，我不吃宵夜。走吧。”

这么痛快的客人比较少见，尤其是年龄这么小的。女孩上下打量了楼慕两眼，只觉得他过分漂亮，如果不是身上衣服略显破旧，就像个离家出走的少爷。

挥挥手，女孩示意对方跟上自己。

五分钟后，对方从小胡同中骑出自己的座驾——一辆三轮车。

“上来。”

女孩拍拍身后的座位，小小年纪就带着一副骑宝驴的潇洒。

但不论怎样气势十足，那都是一辆破旧的三轮车。

楼慕没有回话。

看看街道对面，那些依次钻入酒店豪华商务车的乘客，他心中莫名涌上一股凄凉——但想了想自己花的价钱，哦没事了。

慢吞吞的爬上小.三轮，在女孩“坐好了！”的叮嘱下，两人开始龟速前进。

“嘎吱嘎吱……”

链条锈蚀的声音在屁股底下响起，轮子不时还因为一两个碍事的石子蹦跳一下，但是铁质的座位上被贴心的放了粉色的垫子，并没有太过颠簸，也算车主有心。

头顶有蓝色的热气球飞过，它飞过楼宇之间，与顶层一间给花浇水的人家平齐。

三轮惬意的前行，两人背对着彼此，在楼慕眼中，刚刚上车的位置开始变得窄小，街道在眼前不断远去。

“嘎吱——”

突然，骑着三轮的女孩捏紧了把手前的刹车，一脚踩上地面。

“我靠，忘了这条街今天举行菌种巡游会了。”停在T字形街道的交汇处，女孩一脸懊恼，“不该走这里的。”

阴冷的风令楼慕回过头，视线绕过女孩，一步开外的地方便是城市的主干道之一。

明亮的阳光直射下来，将街道返照出一种褪色的灰白。

聚集着成百上千人的街道，此刻因为街上走过的“客人”而寂然无声。

“呼……呼……”

穿着破旧僧袍的生物赤足前行，手足皆捆绑了镣铐。枯树般的头颅布满裂痕，中心处一枚竖直的眼珠宛如漆黑的深渊。

火焰状的眼球正在里面转动，好似在观察路边围观的群众，周身溢出阵阵黑烟，模样诡异而危险。

“呼……呼……”

待僧袍菌种走过，四个白面团一样的人扛着轿子走来。

红色的帷幔垂下，身材曼妙的女子在其中若隐若现，清静的街道响起幽幽笛声，清风拂来，掀起层层红纱，露出女人如白蛾般的三角脑袋。

接下来，三层楼高度的蜘蛛出现在视线，如镰刀一样的长足布满绒毛，膝盖处却长着一张扭曲的人脸。

“嘻嘻嘻嘻——”

人脸怪笑着，与街道两侧的人脸贴着脸。

“吼——！！”

一连看了几种诡谲怪诞的存在，接下来出场的却是蒙着黑布的笼子。

“吼——！！”

野兽的叫声不断从里面传来。

“喂，你。”

不满的声音从耳畔响起，楼慕转过头。

“看够了没有？”

女孩反向踩了一下脚蹬，用眼睛斜睨着街上的诡怪，鼻子里发出不屑的冷哼。

“那种不详又危险的东西有什么好看的，骗你们外地人过来消费的噱头罢了。”

“是么？”楼慕不明白身边的丫头为什么突然发火，本能的怼了回去，“既然是骗人来的噱头，那你们旅馆就不是受益的其中之一了？”

“你……”

女孩火起，但想到面前的臭小子是客人，又收住了火。

“算了……不走这条路，我们换下一条。”

反踩三轮车脚蹬两圈，女孩踩着刷得褪色的蓝色凉鞋调转三轮车头。

三轮车继续前行，街道之外的巡游在眼前逐渐远去，视线变暗，他们拐入更深的巷子。

二十分钟后，楼慕望着旅馆门前的空地，人生第一次产生一种无力感。

“……你管这叫视野开阔？”他按着额角上的青筋。

女孩面无表情叉腰：“不开阔么？”

放眼望去，修建整齐的草地上，林立着高矮不一的墓碑。

“……”

……真是神他么开阔。

第8章 008

“果然便宜没好货。”

楼慕恹恹的闭上眼睛。

8月份的伽罗基地，即便身在海上，依旧带着一股夏季的潮热，沉甸甸的空气压在身上，不一会儿皮上便泛起一股子黏腻，油汪汪的，好似蟾蜍分泌在体表的液体。

少了一枚扇叶的风扇在头顶旋转，但好像解决不了太大问题。楼慕躺在铺了格子床单的单人床上，一转头就能看到窗外不算宽敞的路面以及前方的一大片墓园。

此刻正值傍晚，漫天的霞光从墓碑的后面渗透过来，将碑影拉的老长，整个墓园陷入一种逢魔的诡异。

哎，突然怀念老家的海景别墅。

那是唯一一次身体检查全部通过，他与家人难得的一次旅行。

他记得夜晚海浪冲刷沙滩的声音，记得一家人坐在餐桌后吃着晚餐的画面，记得不远处是亮着红光的烤炉，而烤炉后面就是大海。

夜晚海水冰凉，父母都睡下后，他偷偷跑出别墅，独身一人站在海岸边，感受家之外的不同天空。

皓月当空，繁星满天。

他渺小如一只蝼蚁，被风撕扯着衣衫。

水浪一波波淹没脚踝，将细腻的沙石带上脚掌，那时的胸中的畅快，是20多年的人生从未产生的情怀。

然后，一件衣服披到了身上。

回过头，是哥哥高大的身影，视线向上，是一张无奈而宠溺的笑脸。

“夜晚风凉，别吹着了。”

别吹着了……

眼底掀开一条缝隙，嘈杂的海浪声在耳边褪去，只留静谧房间中风扇在吃力的旋转。

注视着天花板上霉斑的一角，好似那是一朵花纹，透过那朵花，楼慕看到了曾经回忆里的画面。

穿越至今，他一直尽量规避回忆起过去。但情绪这种东西，有时候在特定场合，也不是那么容易就收放自如的。

“我还能再回去么……”

将手臂搭上额头，他在逼仄的屋子里喃喃自语。

“……”

屋里静悄悄的，这问题没人能给他答案。

【可以。】

但突兀响起的声音令床上的少年颤抖了一下。楼慕拿下手臂，偏过头。

呈现在瞳孔里的，自然是窄小的贴满壁画的房间以及掉了漆的白色木门，没有说话的系统，因为系统不会具现化在眼前。

楼慕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系统？”

【完成系统发布的最终任务，宿主将会获得一次实现愿望的机会。】

也就是说，愿望可以是：回家。

金色的火花在心底燃起。

【宿主可以通过那次机会，再次返回到自己的世界。】

果然。

压抑在心底的情绪如海浪般席卷上来，又如沉甸甸的石子堆积在胸口。

“我明白了。”

他一定会踏过所有障碍，完成最终任务。

无形的海浪似乎再次漫延上脚踝，海风中，他和哥哥于沙滩上并肩前行。

海鸥在远方长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