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旻垂眸，一一戴上试。

没有像平时一样，散漫地单手扣戒指，而是一只手拿着戒指，一枚一枚，为另一只手佩戴上。

他的手一直好看。

小时候，第一次见面，她最先注意到的，也是他的手。

戴戒指时格外好看。

特别是戴她亲手做的戒指。

宋宋轻抿着唇，看一眼他的手，又看他。

狐狸眼圆圆的，眼眸期待地看他反应。

顾旻的戒指多，大多都是知名设计者手工制作，又镶嵌了珍贵宝石。

她这三枚就显得有些朴素无华了。

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

顾旻垂眸看了看手上的戒指，下意识地轻握拳，看她，眼尾往上挑，眼眸浸了浅浅笑意，“我很喜欢，明天我戴。”

宋宋立马弯了弯狐狸眼。

第一个礼物被喜欢还是让她受到了点鼓舞。

按理来说，是先和他告白再拿出来接下来的礼物才比较合适。

但事情并没有向她想象的那样进行。

宋宋觉得，下一件礼物拿出来，和告白也没什么区别。

她决定先拿出来。

宋宋将一边的长礼盒打开，里面是一卷卷好的画张，她拿出来时手都在轻颤。

她将画一点点打开。

挡住脸。

只露出一张略带紧张的狐狸眼。

“上次你说不让我拍……所以我画下来了……”

顾旻看画。

宋宋画的是那次雨夜。

她在学校受了人欺负，他接她去吃晚饭，经过巷子时，他们在窗前的倒影。

她画得很好。

只看一眼，当晚的场景就在眼前重现。

浓郁夜色，昏暗灯光下细雨飘摇。

墙角养了一整排红玫瑰。

倾斜的黑伞下，她海藻般的长发融于沉沉夜色，白皙脖颈和狭长眼尾的红痕明显，穿着他的西装外套，外套下是露一小截白皙腰身的红格裙，裙摆随风带雨，轻擦着他的腿，同她雪白脚踝边上的红玫瑰起舞。

他们在氤氲雨雾中，在窗内窗外两个世界对视。

她这幅画用了太多的红色。

色彩风格同她身后墙上悬挂着的画作太像。

只露出琥珀浅眸的眼睛太像。

他因此控制不住地想起那时的场景。

好像也是他生日之后几天。

他记得是十七岁生日。

记忆中的少女回国第一件事就是拿着画来找他。

好像也穿了一身粉色的裙子。

也是将画展开，挡住一大半白皙明艳的脸，只露出一双又大又灵的眼睫，琉璃浅眸清澈。

“小药罐子！”

“看！这是我画得最最最好的一副画，当然只是暂时最好了，咯，看在你生日的份上，就勉为其难地送给你了，你等下就裱起来！我现在的画卖得可贵，都快赶上我爷爷了。”

宋宋紧张又忐忑地看他。

“哥哥，我画了很多很多次，这是我画得最最最好的一副画，当然只是暂时最好了，我以后会越来越好的，你如果喜欢的话，我……”

宋宋轻抿了下唇，注意到他神色一点点淡下去，又像是隐忍着某种情绪，薄唇轻抿着，看上去情绪算不上好，很明显，他并不喜欢她这个礼物。

宋宋的话越说越小，原本打了无数遍草稿的告白一句都没勇气再说下去。

捏着画纸的指尖用力到泛白，又忍不住轻颤。

“不喜欢的话也没关系……”宋宋垂眸，长睫轻遮慌乱地遮住眼底的情绪，她将画纸快速地卷好，塞回长礼盒中，合上，“你就当没有看到，不要心情不好，我还有其他的礼物。”

也对。

顾旻如果并不喜欢她。

那她拿出来这种礼物，他应该并不会因此而高兴。

她其实应该先确认的。

是她不对。

宋宋轻抿着唇，这种情况她并没有预料过，她以为，顾旻顶多是……总之不会这样，明显地表现出不悦的情绪。

她有些慌乱，急于想要他开心起来。

即使并不确定接下来的礼物会不会使她开心，还是拿了出来。

她垂眸，手微微抖地打开电脑。

电脑一打开就跳出画面。

是一款小游戏。

顾旻非常熟悉的小游戏。

他跟着看过去。

电脑屏幕上是一个熟悉的卡通人物端着比脸大的中药吨吨喝药。

游戏名称叫小药罐子传2.0

他眼眸暗下去，沉默地抿唇。

宋宋点了下，进入游戏页面。

游戏的声音小，但还是听得出，是那首钢琴曲，只不过宋宋不知道由来，她只是努力记了调子，再找的网上的版本。

她基本上复刻了她能记得的所有细节。

画了相同风格的彩墨画。

大篇幅使用热烈的红色。

只是2.0于是后面的关卡更多是展现主角成为武林大侠之后的意气风发雄心抱负，色彩上要更深，更浓烈。

“看你好像一直很喜欢玩这款游戏，但我一直没找到，可能现在已经没有了吧。我就自己做了一款，风格和玩法都是一样的。招式秘籍和npc风格都相似，不过我设计得关卡更多也更难一些，你以后如果无聊，或者不开心的时候，玩通关了那个，也可以试一下玩玩2.0，因为是一样的……”更感觉他周身气场的沉闷，宋宋不太敢看他神情了，紧盯着电脑屏幕，她抿唇，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嗓音轻下来，“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你要是哪里不喜欢，我再改……”

他终于出声，嗓音哑，“你不用改……对不起。”

对不起，一而再再而三地将你错认成别人。

宋宋侧首看他。

他刚刚说，对不起？

顾旻缓慢地往后靠，靠在椅背上，带了点倦意或无力感，神色很淡，像是被什么抽去了情绪，黑眸深，盯着电脑屏幕，半响，才看向她，轻声，“宋宋，你想说什么？”

宋宋已经有点被他这样的反应吓到，闻言轻摇了摇头，“没、没有。”

他轻抿唇，“怕我？”

宋宋眼眸已经泛上水雾，鼻尖也红了，她轻抿唇，有点委屈，但还是摇头。

她下意识想要逃跑，腿率先往后撤，“我先回……”

“站那。”

宋宋轻撤的腿又收回。

顾旻下颌紧绷了绷，又倏地垂下肩，像是终于做了某种决定，他抬眸，唇线拉直，嗓音生哑，“我们不合适。”

宋宋看他，琥珀浅眸已经蓄满泪，嗓音软，却格外倔强，又倔强地一击就破，“哪里不合适。”

顾旻知道自己只用说一句话。

他指尖轻蜷了下，还是说出口。

嗓音淡，“我有喜欢的人了。”

宋宋的眼泪在跟着他的话往下掉。

像一颗晶莹的珍珠。

砸到木地板上时，他似乎听到了沉重的声响。

“我听到了……”愣了两秒，意识到自己掉了眼泪，宋宋很快伸手擦掉，她轻抿着唇，沉默地上前将自己带来的东西都收回，画卷和电脑，只留下那三枚戒指戴在他手上。

原来他现在有喜欢的人了啊。

宋宋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一刻显得格外平静，情绪很稳，除了指尖轻微颤，好像正和她之前所说的那样，会控制住自己，会很快走出去，会很快忘记，不会让他因此有一点点的困扰，她收拾好，抬眸看他，眼眶红，嗓音轻。

“那祝哥哥得偿所愿。”

第055章

顾旻喉结滚动了下， 轻垂下眼眸，没再说话。

再抬眸时，她已经出去。

安静地关上了门。

顾旻绷着的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走，整个颓然地靠在椅背上， 头往后仰， 喉结轻颤着， 半响， 轻扯着唇笑一声， 又沉默。

他就这么坐着。

坐了不知道多久，才抬手， 轻眯着眼， 看手上的戒指。

看了会。

又扯着唇笑。

笑到肩膀一直轻颤。

笑到眼尾泛上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