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我吼得一愣，好像听到了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

半晌，他笑了。笑得若无其事，笑得有恃无恐。

他翻身坐起，双手卡着我的胳肢窝把我平举在面前，然后平静地开口道：“我们能互换身体的前提，是我们拥有完全一致的灵魂，否则.....”

话说到一半，我还没来得及思考什么叫完全一致的灵魂，就感到眼前一黑，然后就被一股巨大的吸力猛地向前扯去。接着就是铺天盖地的撕扯和撞击感，仿佛被一场倾天的海啸卷噬，眼前尽是刺眼的彩色雪花屏。

在一片四分五裂的世界里，我感到有什么无比熟悉的东西就隐藏在眼前无尽的混沌画面中......而它们正在离我而去。

就在我觉得自己快要窒息而死的时候，一切又恢复了正常——我回到了玩偶的身躯内，一抬头，就对上一个成年男子莫名哀凉的双眼。

刺骨的恐惧将我钉在了原地......

“如你所见......”

......像一只等待审判的戴罪羔羊。

“回不去了。”

万劫不复。

我不知道它是从何时开始，与我所谓的“灵魂”搭上了线，又是如何最终铸成了一个与我完全相同的“灵魂”。但从他的行动开始偏离原有轨迹而成为一个更好的“我”开始，我们就不一样了。

那副肉体逐渐在我眼中变得陌生，我的“灵魂”也终于与它疏离。

我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如何捱过那个夜晚的了。我应该是生气过的，也怨恨过的，可能还崩溃过。但最终什么也改变不了。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离开了，再也没有回到这个家。

几天后——也可能是几个月后，我没什么概念——我，连同这间屋子里其他尚有些用处的东西，一道被塞进了大纸箱，然后被搬到了他的新家。

从被搬运到落地，隔着一层层的壁垒，我终于再次听到了熟悉的、来自人类世界的声音。电梯到达时的提示音，汽车发动机的声音，小视频软件的外放声......

还有楼下煎饼摊的香味，烧烤摊的孜然味，搬家工人手上的烟味......都让我无比迷恋，也让我重新感受到了一丝生气。

忘了说了，这个时候，我已经不能动弹，也不会说话了。

好像，真的，变成一只化纤玩偶了。

好像，也慢慢适应了—一种半死不活的日子。

他的新家比我原来住的房子要小得多，也精致得多。色调偏暖，楼层也不高。

貌似还多了一个同居的男朋友。

giao，连老子的性取向都改了。

当他的男朋友把我从箱子里拿出来举到他面前，开玩笑说他“没断奶”的时候，他似乎终于想起我的存在。

“你趴在我身上的时候才像个没断奶的孩子呢。”他接过我，媚眼如丝地和男朋友撒了个娇，转身便把我扔到床上去。

晚上，他趁着男朋友洗澡的功夫，怨夫似的趴在我面前和我唠嗑，虽然我已经回不了话了。

“唉，原是我对不住你。”他一脸歉意地揉了揉我的脑袋，“不过你放心，我会对你负责的。”

.....我怕你是还没出戏，败家公子哥儿演上瘾了。如果我现在能动，揍不死他也咬死他。

我无声的脏话还没骂完，他就找了个礼盒把我装了进去。

盖子合上，我只能躺在暗无天日的角落里，听他们鸳鸳戏水。

第5章 祝你前途一片光明

再次见光，是在跨年夜的时候。

我能清楚地知道时间，是因为那个冒牌货要参加年末舞台，而且他还把我也带上了。

他把盒子放在自己的化妆间，然后就自顾自地工作。我先是在化妆间晾了一下午。

彩排结束后，盒子被打开，浓郁的香水味味道和灯光一起冲进了这方狭小的空间。还没见光几秒，那张画着全装的精致面庞就又遮住了光源......我的脸真帅啊。许久不见，乍一看还真挺有冲击感的。

我本以为他会一直把我留在化妆间里，没想到他居然直接把我抱到了现场。

他的舞台在最后倒数几个，整个晚上，我都和他坐在一起一起欣赏台上的漂亮小人。每次镜头扫到他的座位时，被他放在腿上的我都会一起出现在大屏幕上。这无疑成为了当晚的一个不大不小的话题。

不出意外的话，我应该会收获在这副身体里的第一个热搜。

十一点多，他起身前往后台准备上台，我则被他留在了座位上。

“这是什么新的话题营销手段？真新鲜。”

“你去看看直播弹幕，他粉丝都快疯了，满屏尖叫，一口一个‘我儿子还没断奶’，玩不过玩不过。”

他一离开，附近的同行就忍不住议论起来。

灯光暗下，亮起。在一通漂亮的打击乐中，他挎着暗红色的电吉他，光鲜亮丽地，被盛上舞台。

他表演的是《重生》里的同名主打曲。那并不是我创作时最看好的歌，但确实是发行后人气最高的歌。

“再放肆的玫瑰也开不到冬季

再亮的星也是万里又万里

季节到了候鸟就要迁徙

花落下了就不会开回树上去

......

但我会从深渊中重生

以全新的灵魂

重生

......”

我怎么会写出这样中二矫情的词...台下粉丝居然还应援得那么大声。

舞台结束，他喘着粗气回到座位，稍微休息了一会儿，就带着我回到了化妆间。

“没什么好看的了。”他说。

合着就你好看呗。

化妆间里的电视仍在直播着今晚的舞台。

他喝了点水，吃了两口桌上的蛋糕，又来到我面前，冲我眨眨眼，接着露出一个万分帅气的笑容，“新年快乐！”

我自然没有任何反应。

“待会儿送你一份新年礼物！你要好好把握哦！”说完就乐呵呵地把盒子盖上了，留我一人在黑暗中无声地骂娘。

不一会儿，就有几个坐不住的新人爱豆蹿到后台来“仰慕”他。

年末舞台已经进行到最后，我最爱的前辈歌手正在引吭高歌，这首歌结束之后就会进入倒计时。不得不说，房间里几个叽叽喳喳的小伙子，着实吵着我聆听大神的仙乐了。

一曲终了，后辈们都赶回现场继续营业，只剩下一个锲而不舍的铁粉后辈还在努力和他唠嗑。

“10！”

“我太喜欢前辈的舞台了！”切。

“9！”

“我从前辈出道就开始关注您了。之前您在低谷期的时候，我真的超级心疼。”那是我！

“8！”

“人生就是这样的，起起伏伏。”呕。

“7！”

“前辈...”

“6！”

“别这么客气了，都是我的直系师弟，喊我哥就行了。”真有你的。

“5！”

“哥！”你也真敢喊。

“4！”

“折腾一晚上了，饿了吗？我这还有点芝士挞，要不要吃点？”胖不死你。

“3！”

“不了不了，吃东西还得补口红，而且我们最近身材管理挺严的。”乖。

“2！”

“哈哈，都是努力的孩子啊！诶，正好跨年，我送你个新年礼物吧！”

......嗯？？嗯？？！！

“1！”

“哇，好可爱的小熊啊！谢谢前辈！”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好好加油！祝你前途一片光明！”

......

凌晨三点，略显拥挤的六人宿舍里，杯面的味道渐渐淡去。

忍着没敢偷吃杯面的小孩这才敲完最后一行歌词，合上电脑。他靠在椅子上愣了一会儿，又揉了揉眼睛，把杯子里剩下的黑咖啡一饮而尽。混着空气里残留的香气，也勉强算是喝到了泡面汤吧。

等到其他人都睡下了，他这才轻手轻脚地把得到的礼物从背包里拿出来，躺在床上，搂进怀里。

他轻轻嗅了嗅怀里的毛绒玩偶。

“这就是一线偶像的味道吗？”他在心里小声地嘀咕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