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晴不可涉(24)
善正来到这个家庭时,父亲刚好辞职一年。那年善正7岁,已被转手了三户人家。
第一次被领养时,他激动而狂野,后来,因失手打碎了养父的花盆,被赶出家门。
第二次被领养时,他慎重而羞怯,后来,原本不孕的养母,突然怀上了孩子,于是,他再次被送走。
第三次被领养时,他麻木而冷淡,后来,后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之,一定是他不够好吧!
他想,自己本来就是个被人挑挑拣拣的小玩意儿。
于是当他到了善家时,他已做好了再次被“退货”的心理准备。
他也不再刻意地表现自己,也不愿再去费尽心思讨好养父养母——反正,他们总会找出个理由嫌弃的。
当时善家还住在县城,那一片多得是流浪狗。善正不爱讲话,就整天出去和那些狗子厮混,他觉得自己就是只小野狗。直到有一天,善正被流浪狗给咬伤了,衣服也给抓烂了。他不敢回家,生怕被养父骂。
——其实,他很不喜欢一次次离开“家”的。
可是他太怕了。
后来,善自舒发现这孩子的时候,魂儿差点没被吓飞——他见善正到了饭点儿还没回家,还以为是玩儿疯了。结果天越来越黑,他实在是坐不住,就开始出去找。最后,竟然是在楼后边的垃圾堆里找到的。
他根本不知道,这孩子晕了多久。
打了狂犬疫苗之后,善正开始发烧。余知如直接告了假——平时连周末都不愿意休的养母,竟然为了照顾善正,一连在家守了三天。善自舒告诉她家里有自己就行了,她却实在放心不下。
善正迷迷糊糊中,听到养母悄悄地说:“咱们陪着他,他醒了之后,第一眼就能看见爸爸妈妈啦。”
不知过了多久,又恍惚听到养父的声音:“要不……给正正买只小狗吧。家里的,安全点。”
……
于是善正醒来之后,不仅没被罚站,没有挨打,身边还多了一只叫“皮皮”的小狗。
他好奇地问:“你们不怪我吗?”
余知如诧异:“为什么呀?”
七岁的善正挠挠头,小声嘀咕:“我……我给你们添麻烦了。对不起。”
这孩子太懂事儿,善自舒眼泪都快出来了,他蹲在床边,摸着善正的小脑袋说:“正正,爸爸妈妈本来就该照顾你的。”
后来,善正的亲生父母找上门来,他惊讶地发现,他们的女儿,竟然是自己的同学贺峥。
怪不得,贺峥的生日和他是同一天。
连名字的读音,也只差了一个声调。
怪不得他对成为一个警察有着那么深的执念,即便不是心中所向,也依然有什么在牵引着他,考取了那所学校。
同样是被收养的孩子,又是同学,再加上这一层关系,他和贺峥之间,凭空就多了许多话题。而不久之后,贺峥便成了他的女朋友。
亲上加亲,这对于两家来说,都是天大的喜事。两对父母,对此也都深表赞许。
可最终,他与贺峥,还是如同两条不平行的线,在短暂的交汇,形成一个交点之后,便离彼此的人生,越来越远。
至于那场分手,在男女之间,或许过于平淡——
贺峥就只是说,小正,时间到了。
时间到了。
而后,她便头也不回地,把他一个人,抛在原地。
那时,他仿佛又成为了那个被一次次“退货”,一次次抛弃的,小正。
他向来不接受抛弃,于是,便也决然而去。
——他厌极了抛弃。
***
关于那只叫“皮皮”的小狗,乐亦知道。
在善正的那唯一圆满收尾的小说中,男主角就有一只叫“皮皮”的黑色小狗。
他不是不爱皮皮,只是,皮皮并不能代替那只流浪狗。
一只是一只,一码归一码。
她懂的。
现在,那双拖鞋,为什么刚巧就是小白兔,以及,为什么善正一次次地把她比作白兔,她心中也有数了。
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呵呵。
……
她发了会儿呆,静静地呼吸着。床头的台灯映照在善正的脸上,乐亦竟看出了一丝悲伤和惋惜。
少顷,她直起身来,对善正说了句:“我懂了。”
而后,便赤着脚,走出了善正的卧室。
一声剧烈的门响,善正不解。
——她懂什么了?
***
母亲节的签售会上,读者们惊奇地发现,善正身边跟了个小女孩。
她默不作声,脸上也没有半点笑容。
事后,有媒体报道,知名作家善正,竟雇一妙龄少女当保镖。
可堪直视?
堂堂七尺男儿,竟文弱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