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晴不可涉(9)
贺峥重复:“他,死了。”
像是怕乐亦没听够似的,贺峥加快了语速:“刚接到人民医院打来的电话,善正,男,二十四岁,失血过多,抢救无效,死亡。”
……
头顶的灯,适时地闪了一下。
明明只有一瞬间的黑暗,乐亦的心,却似乎陷入了更深远、更长久的黑暗之中。
……
那位贺姑娘不知何时已走近了她,她俯下身,贴在乐亦耳边。
“三十二刀,知道,谁捅的吗?”
***
我在跑。
跑了很久。
记忆中回家的路,天色昏蒙。明明那么熟悉,却怎么都跑不完。
远远就看到家门口,不知怎的,那里围了一群人。腿上的感觉越来越重,我拼命乱蹬,像骑车一样,却再也没能飞起来。
某种无边的恐惧追上了我,一口,便将我吞噬。
画面中突然出现新闻的背景音,一个记者在播报——
“这里是北四岭永安村的现场,昨晚九点多,这里发生了一起恶性杀人案,死者年仅二十岁,女,永安村人。”
——是姐姐。
“正是花一般美好的年纪,歹徒竟丧心病狂地朝她捅了三十多刀,据死者十岁的妹妹也是本案唯一的目击者称,凶手是他的同学陈某某,目前仍在逃。”
——姐姐身上,也是三十二刀。
那天晚上,陈丁亥杀死乐真之后,胡乱地亲我的脸。我吓得不敢说话,他却告诉我,他终于不用再怕任何人了。
他说,他爸爸也不会再骂他只给家里惹麻烦,而不给家里解决麻烦了。
……
手上的小红旗被他撕走,我在梦里,再也飞不起来了。
第5章
乐亦还没从这突如其来的死讯中缓过来,谈话就被开门声打断了。开门的是个中年男人,他看见贺峥,脸色一沉:“胡闹!”
贺峥不以为然,只是道:“爸,我很着急。”
那警官仍面带愠色,他看了乐亦一眼,说道:“你可以走了。”
乐亦则茫然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现在,就算是天塌地陷,也干扰不了她分毫了。
先前给她做笔录的人小声嘀咕:“贺姐跟她说人死了。”
……
乐亦突然反应过来了。
她震惊地看了那位姓贺的姑娘一眼,而后向她确认:“他在,萧山人民医院?”
***
善正伤得不重,只一刀。幸运的是,这一刀并不深,也没有捅到什么重要器官。
乐亦怯生生地推开病房的门,还在门边就来了一句:“对不起。”
小姑娘上来就道歉,倒让他不知说什么好了。他招招手,示意她过来一点。
乐亦便也踉踉跄跄地前进了两步。
她这个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那一刀是她干的。
善正试图给她一些宽慰,其实他知道自己没什么事。但思索再三,还是只说了一句:“我得搬家了。”
说来惭愧,他遇袭的地方,是在自家楼下。当时他正在掏钥匙,不知道哪里就蹿出一个人来,对着他腰侧就是一刀,他反应极快,瞬间将那人撂倒,不耐那人将刀一拔,朝着他脖子就挥。而正是这一躲,给了那人逃走的机会,他流血不止,便也没有再追。
但他还是看到了那人的脸。
于是,这一场劫数是因何而起,他心中便有数了。
至于乐亦,她当然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搬家这回事,她可是驾轻就熟。而每一次,都是为了同一个理由。
——躲避危险。
她深呼吸了一下,本想让自己平静平静,不想眼泪却断了线似的拼命跑出来。她为难地应道:“……是。”
小姑娘哭成了泪人,善正的心又软了。他怕惊到乐亦,便放慢了语速:“我想听听你的意见,这件事,要怎么解决?”
他的语气像哄孩子一样,乐亦糯糯地说:“……我不知道。我就是怕他再报复你。”
善正心头一暖。他顺手抽出几张纸,去给乐亦擦眼泪。乐亦没有动,也没有躲,就只是乖乖地看着他。他的手很轻很轻,力道十分温柔,乐亦的呼吸都快停止了。
女孩应该是比他小上很多,善正没有问她的年纪,但看她的长相,就知道不会很大。
心跳得越来越快,乐亦不好意思再让人家继续安慰,便抬手想接过那拭泪的纸,不想刚好捏到了善正的手,她明显感觉到,自己和善正都微微一震。
善正把手抽了回去,他深吸口气,岔开话题道:“愿意帮我搬家吗?”
“我?”乐亦吃了一惊。很快,她明白了,这不过是人家的善意。是为了叫她将功补过,别太自责罢了。
真是可笑,明明受伤的是他,被安慰的却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