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大
中
小
蝴蝶沉溺(63)
作者:倾芜 阅读记录
不愿再想的回忆侵蚀而来,他在云南那两年,见过太多残酷真实的人性,也见识过太多悲惨的事。
心底有不能接受的最坏猜想,他让林恪继续找,他要她好好的,好好的活着。
曲文徵披着狐绒披肩进来,看见他这样,心里也不是滋味,有心疼,“瘦了。”
“明天去纽约?”
“嗯。”
“要新年了。”
“不回来。”
“不必要非在一年之内。”
“等不了那么久。”
违背家族,背负骂名,他要握紧权力,从此才不会有人再敢对她置喙,传任何流言蜚语。
“给你烧了汤,排骨山药,你不是喜欢喝?”曲文徵发丝银白,在月光下,布满皱纹的脸上有淡淡哀伤。
她走出门去,极细微的叹了口气。
付允换了红色呢子大衣进来,她看向他表哥,清瘦挺拔,冷峻锋利轮廓,永远骄傲的人,原来也会为了谁做到如此地步。
“这半年,你过得并不快乐。”她轻轻开口。
祁禹时低头咬着烟点燃,吐出口青白烟雾,喉结微滚,淡淡月光洒下来,窗外竹林寂静清冷,男人抽烟姿势不羁且颓。
他也被困在这里。
“表哥,你有多爱她?”可以为一个人到这样地步。
祁禹时低回:“没有多少吧。”
年幼到成熟,他对人的感情永远很淡薄,不特别黏母亲也不依靠父亲,是小儿子但是却是通透成熟最早的,他去军校是因为父亲有意培养祁斯忆为接班人,翻过那堵困住他的墙,到没有人的边境去,看到毒贩不眨眼的杀害老弱妇孺,内心已经麻木封闭。
回来后他待感情更为淡薄,祁斯忆入狱,祁世年身体不佳住院,他收拾烂摊子接管公司,铁血政策下才肃清沉珂旧疾,扩版图交易,以手段狠厉出名。
竟然也真被父母说过薄情冷血,不通人情。
爷爷奶奶念叨她,他就捡了个小姑娘来应付他们,那时候他很年轻也很轻狂,他不会爱任何人,这世上纠葛最深最复杂的东西永远是利益和权力。
他坐到最高处,算尽一切,失了人心。
对于她,争吵纵容,是薄情冷性中唯一温情。
关于爱她,好像成为一种执念,他被困在过去,愈见不到,愈疯魔。
付允知道他言不由心,换了个问题,“表哥,她有多爱你呢?曾经。”
只是曾经。
捏破烟嘴爆珠,炸裂的刺激感和浓烈的薄荷气息袭来,他抽的烟越来越烈。
“她曾经想要为我生一个孩子。”克服多少困难,舍弃牺牲多少,她全身心无可救药的盲目爱她。
而他那时混蛋的觉得这是负累,是计划之外,是多余的麻烦。
付允沉默了很久,最后才回,“哥哥,她很好。”
“是啊。”
“可是我弄丢了。”
…
华盛顿到纽约,华尔街到证券交易中心。
一年时间,Tinye从西雅图无人问津的外资企业跃升为美国量券医药企业前十,市值翻了几百倍,各大财经媒体争鲜报道有关Tinye商企和内部消息,关于最年轻的总裁的轶闻报道也最感兴趣。
外界有人传,他与政界要员有联系,出席财政部长的宴会,名利场中游刃有余,公司经理合法合规,却每一步都走在刀刃上,规避了反垄断法里任何一条法规。
数十年,乃至几十年内,他把Tinye做成了在美最成功的外资企业。
旗下医疗器械,直接销往各大繁华城市的市政医院,证券私募行业,投下的产品也总能绝地翻盘,取得最大收益。
纽约最繁华的曼哈顿金融中心有独属于Tinye的一整栋写字楼,从时代广场一抬头就能看见,无数杂志争相采访,他却从未接受过。
行事低调,外界关于祁禹时的消息知之甚少。
第二年六月,Tinye在曼哈顿的纳斯达克证券交易所正式上市 ,开盘第一天,股票疯涨,几度涨停。
市场预期数创新高,纳斯达克大楼上整夜灯火通明,广告牌轮番播放,引无数人疯狂。
城市璀璨繁华,尽数匍匐在脚下。
落地窗玻璃映照出男人修长优越的身形,西装长裤,眉眼淡漠,轮廓很深,衬衫领口下蝮蛇纹身危险蔓延,捏酒杯的指骨修长,腕骨伤疤处纹了一圈纹身,西语,辨不清楚。
偌大平层里,汇聚Tinye高层股东,衣香鬓影,持着酒杯,庆功祝贺。
办公桌上电话不间断,每一个都是振奋人心上好消息,上市短短两天,股值翻了近十倍。
男人身形凛冽,鬓角黑发短漆,矜贵冷郁,微垂着头只是把玩着手上一根红绳。
Tinye副总举杯前去祝酒,“祁总,你带Tinye站到了顶峰。”
“霆越中国集团也仰望不到这样的高度。”
销售部总经理梅妮达拉举着红酒,摇曳生姿,敬祝干杯,低喃柔情,缓缓道:
“纽约,为你沉醉。”
身旁人附和,举酒相庆贺。
三十七层高楼往下,整座城市匍匐在脚下,哈德逊河在夜色里静静流淌,映照灯光,隐秘泛起粼粼薄光。
捏着酒杯,喉骨微动,祁禹时抬头一饮而尽。
手机上消息振动,林恪发来一张图片。
广袤天地下,戈壁荒漠上,穿着红群的长发女人,笑意吟吟的挽着身旁男人的手,工装衣配舞裙,正如西装衬白裙,般配至极。
时隔第一年,第一次听闻她的消息。
祁禹时瞟了眼,捏酒杯的手指瞬间用力到青筋绷起,几乎把杯子捏碎。
酒过三巡,意兴阑珊,所有祝福的话都到不了眼底,变得模糊而不具象,敷衍如短暂幻梦。
月色晦暗,见不到星星,窗户半开,凉风徐徐,令人清醒。
他站到最高处,身边再无她。
…
同年年末,Tinye改名Sinye,付婉玉祁绍章震怒,却无心力转圜,最终无能为力。
祁老司令生病来势汹汹,没能熬过那个冬天,在一个寂静寒冷的冬日逝去。
年少从军,参加数场战争,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赢得战争,赢得漂亮,用命拼出来的荣誉,做到司令的位置,老了退休了,得人尊称一句老首长。
死去后,军绿色军装里缩着的肉/体,也只是一个小老头而已,老了矮了瘦了,皱纹爬满了脸,脾气却倔得不行,家里风气严肃,对子女也是,除却爱养花草,也算清廉一生。
死前,祁禹时坐在他床前,低头看向他。
祁世年嗓音苍老沙哑至破碎,“你奶奶总念叨着你结婚。”
手掌里握住的手满是皱纹,祁禹时低声回:“我让您们费心了。”
“罢了。”祁世年咳着笑,“见不到也就见不到了,家里现在没人有资格管你了。”
“您和奶奶都有。”祁禹时回。
祁世年呼吸变得很慢,眼珠浑浊苍老,最后问:“阿禹,你娶谁?”
“您见过。”祁禹时握着他的手,“她姓沈。”
祁世年回想起来,当年跟他进过家门的那个小姑娘,到他和幽宛面前甜甜的跟着喊爷爷奶奶。
原来是她。
喉咙里咳出血,银发如雪,他笑笑:“以后你结婚,就把我年轻时打下徽章奖章送她玩儿,就算新婚礼物。”
“我屋头橱柜右边第二个格子里。”一整个抽屉全是。
“好。”
…
老司令逝去,前来凭吊祭奠的人踏破门栏,祁禹时待在京岭家中,处理后事,一连两个月忙碌。
三月份,他去了一趟西北,可可西里边境线往西,几乎走到生命禁区,深入腹地再也不能回来,还是没有找到她。
折返,返回纽约,继续处理集团事务。
林恪跟着他,也安慰过,“沈小姐现在应该生活得很好。”没有出意外,没有轻生,她好好的活着,完完整整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