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算是掌握清楚自己的心理素质了，算不上很差，但也是差。说不紧张，结果一闭眼，满脑子都是手术失败后该怎么办。

真是服了。

“我觉得你们医院手术安排得很不合理，为什么不能两只眼睛一块做了，非得一天一只，这不是煎熬吗？”

“因为同一天做手术的人很多，时间上安排不过来，一天一只，次日可以观察反应。”

“这都是可以调整的啊，一天不要安排那么多人不就得了。”

宋枝意越说越急，一想到这样的夜还有两回，大叹气。“要不给你温杯牛奶？”

“不要。”

周凛在身侧躺下，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他不擅长这个，最多也只是拍抚宋枝意的后背，企图让她精神放松些。

“手术时间就三分钟不到，甚至更快，相信余教授。”

算了，不奢望从直男那里得到任何有效的回应，还得是靠自己。宋枝意翻了个身，闭上眼，开始回忆一些与做手术无关的事情，分散心里的焦虑感。

身后人似乎调整了一下姿势，很快热源贴近，宋枝意没有躲开，而是很自然地，甚至有点像下意识反应一样往后靠。

“睡吧，我陪着你。”

像原本独自行走在悬崖边缘，步步是陷阱，心惊胆战到连呼吸都不自觉提起来，结果有人朝自己伸出手，一拽，转角是一片开阔的平地。

大片大片的绿茵草地取代悬崖上随时滑落的碎石，连带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清透畅快。

心跳慢慢恢复正常节奏，呼吸也不用再屏着，有一股温柔如春风的劲道在压着她紧绷耸起的肩慢慢地往下沉。

什么时候睡着的，宋枝意记不清了，只知道第二天闹钟还没响，周凛就把她拎起来。

“做完手术，和我戴上隐形眼镜看到的感觉，会一样吗？”

趁着刷牙间隙，宋枝意问。

周凛站在她旁边刮胡子，沉吟后道：“我没戴过隐形，不知道什么感觉。”

宋枝意：“……”

怎么家里会有个这么没用的眼科医生啊！

忍不住白了一眼。

下一秒，眼前一片阴影压过，紧接着一只手落了下来，眼睛被温热掌心盖住，被迫闭上。

宋枝意刷牙的动作都僵住了，不敢动弹。

这是干嘛。

周凛左手手心捂着宋枝意的眼睛，将人半搂着靠近，因为脸上还有泡沫，就没有贴着她。

“但会变得更好看，这个我知道。”

宋枝意：“……”

就，很奇怪的感觉。

像在炎热的夏天里尝到一口绵密又冰凉的慕斯蛋糕，又像坐着摩天轮到最顶端与云朵齐平，心里飘乎乎的。

被牙膏呛到，赶在口水狼狈流下来之前，宋枝意推开周凛的手，耳根微微泛红，视线躲闪。

“赶紧洗脸吃饭，别迟到。”

八点半，宋枝意准时进医院报到，做完裂隙灯和泪道冲洗、量血压，便在一旁休息椅上观看近视眼手术科普纪录片，等待术前谈话以及签手术同意书。

周凛和简思淼陪她一起过来，报到后，前者还有工作，先回门诊，留下简思淼在外面陪着。

十一点准点，医生过来做术前谈话，无非就是把这个TICL手术的风险都强调一遍。

宋枝意是高度近视，视网膜比较薄，还带散光。

决定做近视激光手术后，会先进行一轮精细检查，医生需要通过眼睛各项条件数据来判断是否可以做手术，适合做哪种手术。

还没有约余教授的号之前，周凛就判断过，宋枝意的情况只能是选择最贵的ICL晶体植入手术。

后来余教授看完数据，圈出了散光度数75跟100，建议做TICL，就是带散光的晶体。

价格是ICL的两倍，风险同样也高一些，但相应的，术后效果会比不带散光的晶体好。

TICL的风险在于晶体可能会发生转移，影响术后效果和后续视力。因为散光是有角度的，术前会先进行术眼标记，晶体也是按照度数和角度进行定制，在手术期间进行调整。

如果不散光，那么晶体植入眼睛后不论发生多少角度旋转，都不会影响到视力。可一旦是散光晶体，稍稍偏移都不行，需格外谨慎。

因为这点，宋枝意犹豫过一段时间，即便周凛强调过，晶体旋转只有万分之一的概率，她也不放心。

今天的术前谈话，医生又强调了一遍。

但晶体已经定制完成，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宋枝意能做的只有在位置上不断祈祷——一切顺利。

第8章

手术安排在下午三点开始，宋枝意扎着两条低马尾，戴上了一次性医用帽，完成三次散瞳、洗眼以及散光标记，在简思淼的陪伴下前往手术室。

“是我的错觉吗？感觉你今天过分淑女。”简思淼努力在脑海里搜刮各种合适形容词：“安分、乖巧、文静，不会是因为这两根马尾吧？”

手指顺势拨弄了一下，还挺可爱。

“你上一次这么扎头发是什么时候？我感觉这两根马尾都把你封印住了。就早上你下车走过来的时候，我差点认不出来！要不是周凛表情一如既往，我都怀疑你们来的一路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

宋枝意手动封住简思淼的嘴。

“能不能不要在公共场合大放厥词！”

简思淼：“松手松手，我妆都要给你捂花了。”

宋枝意：“头发扎成这样是要求，躺下的时候不会被压到。”

到了手术室门口，正好前面有人要进去，摁了门铃。医护出来确认信息，一眼就瞟到了宋枝意。

“哎你是不是也要进来？先换下鞋子，把缴费清单给我。”

宋枝意：“……”

她还不想那么快进去。

简思淼却完全不懂闺蜜的心思，下一秒就把手里的病历本跟清单递了过去：“您看看是这些吗？”

宋枝意：“……”

简思淼不觉有异，拉着宋枝意的手拍拍手背：“别紧张，手术过程中千万不要眨眼，屏住呼吸很快就过去了，我在这外面等你出来，加油！”

宋枝意：“我不想这么快……”

“进来吧，鞋子脱了放到这边柜子上，病历本自己拿着。”

医护催促打断了宋枝意的话，不得已，她只能是换上拖鞋走进去，门一关上，眼前的环境都是陌生的。

换上手术服，在医护的指引下，宋枝意随着同期一块做手术的人在等候区落座。

没戴眼镜的缘故，眼前一片模糊，和旁边的人也不认识，无事可做的宋枝意只得是背靠墙，闭眼休息。

直到有助手过来点名，五人一组，像搭小火车一样一跟一进到手术房间。

“宋枝意。”

“这。”

“来，你坐下，在这儿等着。”

是手术室门口的位置，只要里面的人做完出来，下一个就轮到她。

苍天啊！

好快！

宋枝意捏紧装着晶体的盒子，在门口不停做着祷告，就差把所有神佛都念一遍，祈求保佑。

手术室的门倏地往两边移动，她感觉心脏都跟着分成两半扯开，紧张得额角突突突疼。

不是吧……

宋枝意忍不住内心暗骂自己没出息，一句一句劝着——

多大点事啊宋枝意，给你做手术的可是全国第一的余教授，稳得一批！

别紧张啊，千万别紧张，紧张就会影响到血压。

没事的没事的，很快就会过去的，佛祖保佑，众神保佑，一定会顺顺利利！

“来，坐着缓一下再出去。”

护士扶着已经做完手术的男生出来，安排他坐在靠边位置休息会，观察没有问题了再走。

“宋枝意？”

又被点名了，弹射起身，结果还没等她举手示意，砰的一声响——

方才那刚坐下的男生一头栽倒在地上，动静大得手术室里的医生助手都跑了出来，连隔壁室的门都开了，纷纷探头出来看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