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夫人笑得合不拢嘴。

场子里一片笑声，靳明嫣假装笑笑，盛闻坐在她身边给她倒茶，低声问，“喜欢什么茶？”

靳明嫣声音更低，“不喜欢茶。”

盛闻哼一声，心情显然很好，“知道金童玉女是什么意思吗？”

靳明嫣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谁配得上你盛公子啊？”

“你啊。”

“我劝你死了这条心。”

盛闻还要说什么，靳明嫣当着他的面把他给倒的茶泼进地上的小石子里，起身说自己有事要先走。她说走就走，根本不管盛夫人和其他人是什么反应。

出了茶楼，天空飘下细小的雪花，靳明嫣把脖子缩进大衣里，突然很想陆同舟，在他身边，她就不用这样言不由衷，不用去猜测对方做的事、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不用担心自己走错一步就掉进陷阱里。

后面传来脚步声，靳明嫣没回头，讨厌一个人到极致的时候就能产生一种敏锐的直觉，所以她都不用回头就知道盛闻跟在她身后。

她没说话，沿着黑色的柏油路往前走，身边是一路的红砖围墙，上面的绿植枯萎了，只剩光秃秃的根茎。

盛闻也没说话，就这么一步步跟着她。

上了坡又下坡，靳明嫣停下脚步，盛闻也跟着停下。

“你真有病啊盛闻？”靳明嫣无奈，回头瞪他，“救命，你离我远点好吗？”

盛闻盯着她藏在大衣领子里的脸，鼻尖被吹红了，可怜可爱的样子。他后退一步，“这样离你够远吗？”

靳明嫣火大，“滚远点。”

盛闻脸色一沉，“别给脸不要脸。”

靳明嫣斜靠在围墙下面，给自己找了个避风的位置，看着盛闻时觉得有点好笑，“我还以为你能一直装得温文尔雅呢？听说你是家里最小的儿子，你的哥哥们都很绅士，和你不一样，我劝你和他们多学习学习。”

靳明嫣说的这些“哥哥”，当然是盛誉在外面的私生子。

盛闻掀起眼皮，“学你妈逼。”

靳明嫣脸黑了，冷哼一声，等着马路对面的红绿灯变成绿色，她要离盛闻这个神经质远远的。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盛闻突然开启话题。

“一点也不记得了，谢谢。”

“那天是我奶奶的忌日，我闯了祸，气死了她，如果不是她护着我，我肯定被送到国外去了。”被送到国外去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彻底被家族放弃了。

盛闻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大马路边说这些，明明是一辈子要藏在心里的话，就这么在一个随便的地点随便对一个人说了。

“知道我为什么要弄死他吗？”

靳明嫣捂住耳朵，盛闻用力把她的手掰下来，双手紧紧和她十指相扣，“因为他是我发现的……我爸的第一个私生子，可笑的养在别人家里，逢年过节都来家里吃饭，从小到大被我爸抱在怀里，你说他们过不过分？贱不贱啊？”

盛闻的表情冷静，可是太冷静过了界，那就是漠然和冷血。

靳明嫣挣脱不开盛闻的桎梏，他比他高太多，力气大太多，她不知道盛闻又发什么疯。

“盛闻，我不想听到任何有关你的事情，与我无关。”

“怎么会无关呢？”盛闻眼神一闪，突然死死抱住靳明嫣，手臂像铁一样缠住她的后背，“第一次，我想着我把最关心我的人给气死了，我也去死算了，你却突然出现，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第二次我想趁着夜色深沉，还挺有感觉，死了算了，你又出现了。”

“盛闻！！”靳明嫣用力挣扎，盛怒之下完全听不见盛闻在说什么。

“这是缘分啊靳明嫣。”

“滚开！！”

靳明嫣的反抗引起了路人的关注，盛闻这才慢慢放开靳明嫣，靳明嫣转身就走，跌跌撞撞过了马路，像是在躲避什么瘟疫似的那么慌张，直到她消失在另一条路的尽头，都没有回头看过一眼。

盛闻却很开心，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年一样，站在红墙下笑起来，他本就五官英俊深邃，这样的模样引得许多路人频频回头。

靳明嫣转头就约了何今颜，何今颜本来要去老宅吃饭，半路跑出来见靳明嫣，两人蹲在江边的大树下，何今颜嘴里不断吐出“我操”、“我操”。

靳明嫣把事说完了，何今颜又是一句“我操”。

“你换个形容词行不行？”靳明嫣烦闷。

“盛闻不是我们这一拨的，从小到大没一起玩过，但我听过他的名字，成绩好长得好这些就算了，还出身好，他是家里受宠的独子，京圈太子爷这个名头要真说起来，一定是盛闻的跑不了。出了那件事后，他家里人就把他送走了，一代天之骄子就此在京都销声匿迹。”

“唔……他为什么要这样纠缠你呢？”

“我看啊，他八成是爱上你了。”

靳明嫣扶额，“救命，你别诅咒我。”

何今颜捂着嘴嘿嘿直笑，“他两次想要自杀的时候都遇见了你，你这不就成了他人生的一道光吗？你是他的救赎与爱啊，我的嫣嫣，你的桃花真是又大朵又颜色鲜艳。”

可越是颜色鲜艳的东西就越有毒。

靳明嫣在江边的风里慢慢冷静下来，蹲在地上眯着眼睛，“谁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他这种性格的人真的……让我胆寒。”

——————

年慢慢过完，靳明嫣一天都不想在京都多呆，每天和陆同舟打电话，她总要说几句想他。只有在他身边，她才能什么都不想完全放松。

陆同舟给她发他新办的身份证照片。

他剪了头发，头发变短更显精神，过了一个年，他的五官轮廓好像硬朗了几分，眉眼间愈发坚定成熟。

靳明嫣赶紧保存图片。

【Mojito：好帅好帅！我是舟哥的小迷妹呀！】

【Mojito：帅哥请多拍照，我看了我开心，我开心了会让你开心吗？】

【舟舟：当然，请大小姐狠狠开心。】

闲来无事，靳明嫣使劲鼓捣陆同舟的照片，给他脸上加上各种可爱的表情，然后发给陆同舟问他可不可爱，他回一个“嗯”。

【Mojito：舟舟，嗯是什么意思啦？】

【舟舟：你的行为很可爱。】

靳明嫣抱着手机发出姨母笑，突然在P图软件上看到一个“结婚证”的P图模板，把她和陆同舟的脸放进去，一张结婚证照片就P好了，还有他们俩的名字在上面，跟真的似的。

【Mojito：图片.JPG】

你的嫣嫣发来一条结婚申请。

图片发出去的瞬间脸红心跳，靳明嫣开始后悔，赶紧撤回。

对方撤回了一张结婚证图片。

【舟舟：我看到了。】

啊啊啊啊，看到就看到，不就是p个图而已，玩一玩嘛，又没别的意思。

【舟舟：这是暗示？】

【舟舟：我知道了。】

他知道什么啊知道……靳明嫣赶紧把手机丢开，在床上打了几个滚，心脏还是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扣扣——”

有人在敲她的房门。

一打开门，罗黎的巴掌就带着风落在她脸上。

靳明嫣瞬间冷静。

罗黎知道了靳明嫣要休学去参加集训的事情，她身上的白大褂都没来得及换下就赶回家。

“为什么？！为什么不肯死心？！”

靳明嫣不想和罗黎吵了，吵了这么久她真的吵累了。

“你哥是怎么死的？你是不是答应过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出国？好，就算你可以不管我和你爸的感受，那你那个男朋友呢？你走了他怎么办？我们这些人你都想过吗？你究竟在意吗？！”

罗黎失望地摇摇头，“你从来都不听我的话，从小到大，我都是一样教你和你哥，你哥优秀卓越，你却随心所欲，你和他不一样——”

“我为什么要在意？！！”靳明嫣突然大吼，“你儿子空难死了，不代表我也会死，你不是觉得科学是唯一真理吗？为什么会相信一个老和尚说的话？你可不可笑啊你？？你怕的只是你的心魔，你在意的只是你的儿子，哪怕他已经死了！你完全不在意我！你就是不在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