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力恶魔是少见的热爱和平的恶魔，他见眼下被刻意提早划分出的战场上没有他人，可以肆无忌惮地暴露自己，就直接出手拦下姐妹俩作恶。

他的心中始终有一份人类的同情心，不忍这两个未成年的女孩就这样犯下大错。

暴力恶魔击晕了两个女孩，悄悄地躲开所有人的视线遁走，把两人带去了对魔特异校。后来因为夏油杰的失败，以及提早预定好的撤退方案，盘星教的人各个提早跑路，这两姐妹的下落始终无人关心。

“盘星教”卧底计划算是以盘星教的解散而告终，但西川阳太在将行动失败的消息上报给黑衣组织之前，打了个时间差先回老东家一趟。

“玛奇玛小姐，他们还在医务室。”岸边队长才从那里过来。

姐妹俩被搜了身，拿走了一切可疑物品，没法再凭借特定物品施展咒术。而玛奇玛在把夏油杰的尸体带回来以后，好心地让姐妹俩与她们唯一的家人见上最后一面——五条悟当时也必定知道了，却对此一言不发，没有揭穿这件事。

姐妹俩对公安和五条悟情感颇为复杂，虽然因为夏油杰的死而产生了怨恨，却不得不接受五条悟这位被夏油大人所认可的朋友为其收尸的结局。

更何况，夏油杰此前也特意嘱咐过她们俩，要以保全自己为上。

“那么，是该解决一下青少年犯罪的问题了。”玛奇玛小姐说，“岸边，我先去找她们聊一聊。如果能达成一致的话，她们就交给你了。”

“是。”岸边队长颔首应声。

五分钟后，克制而礼貌的敲门声落在了医务室的外面，正红着眼睛流泪的枷场姐妹被吓了一跳，一齐看向门外。

“打扰了。”一道温和的女声响起，然后按下门把手，推门而入。

她们看到一个粉发的年轻女人走了进来。她身穿公安制服，却脱去了黑色的西装外套，脸上温柔的笑容仿佛能抚平任何人心中的伤痛与不安。

“美美子，菜菜子，你们好。”她开口道：“我们来聊聊吧。”

第46章

昏暗的场内, 只有播放着影片的幕布上还在反射着光。影院里静悄悄的，冷冷清清，只有正中间的座位上坐着一个人。

他留着一头黑色长发, 虽然面有佛相, 身穿袈裟, 但眼角眉梢都隐含一丝戾气。

他正在专注地看着影片。

一个高挑的女人从阴影里走出, 坐到了他的身边。

“夏油君。”她问：“这就是你的一生吗？”

没错，影院内电影里播放的内容，正是夏油杰短暂的一生。就像是传说中，死者在灵魂脱离躯体的刹那，会用以回顾一生记忆的走马灯。

幕布上的夏油杰在一个普通人的家庭诞生，却觉醒了潜力巨大的【咒灵操术】。他就像是每一个期待着自己被赋予救世责任的青少年，用这特殊的力量与邪恶的咒灵战斗, 在被发掘进入东京咒术高专后更是快速晋级成为了少有的特级咒术师。

然后, 他的命运在那个夏日里急转而下，像一辆不断加速却脱轨的列车，冲破了栅栏走上了一条通往悬崖的绝路。

“杰君, 你觉得这是一部好电影吗？”坐在一旁的玛奇玛突然问道。

夏油杰转过头，看了她一眼, 又转过头去，没有回答。

反正他现在已经死了——应该吧？

玛奇玛并不在意他的反应, 自顾自说下去：“这个世界上烂电影太多, 好电影太少了。不过, 一部电影里, 只要有一个画面能够打动人, 就值得铭记。”

她顿了顿, 问：“杰君觉得, 自己的人生是一部好电影吗？”

“哈？”夏油杰嗤笑了一声。

他的人生……不，是他所见证的这个世界，真是烂透了。

他本想是这么说的。但是画面突然播放出了美美子和菜菜子这对姐妹。

那是他在人生信念崩塌，摒弃了“强者应该保护弱者”的争论后，被他打心底里视作最后的家人的两个女孩。可以说，她们的身上寄托了他的“大义”。

“杰君的理想究竟是什么呢？”玛奇玛接着问。

“建立一个没有咒灵诞生的，只属于咒术师的乐园。”夏油杰终于开口了，态度很冷静。

“可是，杰君有没有想过：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诞生咒灵，又为什么会出现咒术师呢？”

“当然是因为那些该死的卑劣的普通人！”夏油杰愤恨地说道。

“不对哦。我听说，如果咒术师死亡的话，那么死前的恐惧，欲望，执念……会让他们成为比普通咒灵还要强大的怨灵呢。”玛奇玛说：“杰君认为，这个世界上，是先出现了咒灵，还是先出现了咒术师呢？”

这就好比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

夏油杰答不出来，最后说：“愚者杀之。”[1]

玛奇玛的表情始终如一的平静，看不出她对夏油杰的答案是否满意。她接着说：“在我看来，这个世界的所有人都处于不平等的境遇之中。强者支配弱者，弱者服从强者。杰君也是这么想的吧？”

夏油杰不发一言。

“听悟君说，他以前很讨厌‘杰君’的正论。”玛奇玛的话让夏油杰的脸皮不由自主地抽动了一下——电影里顺势放起了那个画面。

扎着丸子头的男生说：“强者应该保护弱者。”

“错了，错了！”夏油杰反驳着从前的自己：“那些人，根本就不值得保护。”幕布上的画面随着他的话语，又变成了害死了理子妹妹却高兴鼓掌的盘星教教众，变成了关押着美美子和菜菜子两个小女孩的愚昧村民。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哦。”玛奇玛奇怪地附和了他的话：“但是，杰君不认为，‘强者保护弱者’，也是一种支配吗？”

“因为强大的武力，所以可以随意地欺压他人；拥有慑人的语言，就能够操控他人跟随自己的想法……这些都是不平等的支配关系。”玛奇玛难得皱起了眉：“我很讨厌呢，这样不平等的世界。可是杰君，你却因为要为他人反抗这‘不公正’的世界，让自己成为了‘不公’。”

夏油杰抿紧了嘴巴。哈，都是些听腻了的话。

“而我想要创造一个，人人平等的世界。大家都可以像家人一样，温暖地拥抱在一起。”玛奇玛推进了进度条。

幕布上的时间在飞逝，很快就来到了夏油杰死亡的那一刻。

夏油杰坐在位子上，握紧了扶手，表情却还忍着一变不变。但他的视线很快就忍不住随着五条悟的到来而移动，然后，他睁大了眼睛。

美美子，菜菜子，两个女孩一起扑进了玛奇玛的怀抱。他们的眼神里，满是信赖与尊重，仿佛那是她们的天神，她们的家园。而这种眼神，他只在姐妹俩注视着自己时才看到过。

“杰君，你怎么想呢？”

夏油杰破防了。

玛奇玛牵住了他的手，他没有挣脱，甚至都没有试图挣脱。

“和我一起来创造这样平等而幸福的世界吧。”

他的耳边响起了自己的声音：“我……把一切都献给玛奇玛。”

*

不知名的郊野，有一个行迹可疑的男人在这里徘徊，似乎在寻找什么。

大约过了一刻钟之后，他终于停下了脚步。

他穿着传统的和服，仔细辨认一番的话，会有人认出，这是总监会一派的某位二级咒术师。他因为下半年的任务途中受了重伤，还没恢复好，头上动手术所留下的缝合线都未消失。所以在这次的“百鬼夜行”里，这位咒术师留守在外围，只负责清理落单的低级咒灵。

今天是他的休息日，没人知道他为什么来这里，又是来做什么呢。

他站定在一块有着新翻泥土痕迹的土地前，上面栽了一颗小树。显然，这是一处新的坟墓。

咒术师伸出手，将咒力凝聚在指间。单纯的咒力释放是每一个咒术师掌握咒术的基础，而这位在咒力操控方面的精细化程度，恐怕有几十年的功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