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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眠症(10)

作者:伏渊 阅读记录


现在终于有时间回去看群消息,里面那几个人因为刚才贺远舟的打断,已经在里面聊出了百八十条,最后一致认为她是被拉去过什么该死的夫妻生活去了,毕竟久别胜新婚。

初绪觉得无语,刚准备重新发起语音通话,又发现自己才大吵过一架,鼻子还堵着呢,没有精力也没有心情跟她们嘻嘻哈哈。

丢下手机,初绪低头埋进枕头,觉得筋疲力尽。

真可恶啊,被子上还有他留下的沐浴露的气味,淡淡的,说不清是什么,但就是很好闻。

可是她都要跟他离婚了,之后应该再也不会闻到了。

想到这儿,初绪心一狠,翻身下床,去客卧睡觉。

--

从他们家到单位的路程不算太远,贺远舟到实验室那会儿,才十一点五十一,他的生日还没过。

他的工作单位是省政府牵头的研发机构,事业单位性质的,和其他互联网公司不太一样,除非情况特殊,要当天留下来测数据写报告,其他工作时间都是朝九晚五,还带双休,福利很不错。

所以贺远舟这个点刷卡进园区,除了员工公寓的灯还亮着,其余大楼全都漆黑一片,风扫过空荡荡的路面,园区指示牌在黑暗中微弱地泛着光。

环境是凄凉了些,表面上他还是冷静的,刷卡进入C幢研发大楼,回到自己的工位,打开空调,撑开折叠床,躺下来和衣而眠。

当然,一时半会儿是睡不着的。他很少跟初绪大吵,最多是故意把她逗生气,过一会儿她就跑回来了;有时候她做错了事,又不愿意承认,就会拖着他蒙混过关,基本没有把架拖到第二天接着吵的。

贺远舟想不通初绪为什么性情大变,明明他才是受害者,要放在以前,她不会这么狠心。

再加上她这两天对他不冷不热的态度,似乎从新疆回来,初绪就变得不对劲了。

可是为什么呢?他明明没有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

再联系到她刚才藏着掖着的样子,还是说……她在新疆,碰到别的男人了?

似乎只有这个解释是成立的,她移情别恋了,沉迷新欢,借她那几个朋友打掩护,以至于忘记了他的生日,甚至想跟他离婚。

贺远舟想到这儿,倏地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只有暗色的天花板,以及长条形的LED灯的轮廓。

在很多年前,他会经常地衡量和判断她对他的喜欢程度,担忧她轻率的态度,觉得她的喜欢来得快去得也快,最多一个月,或者一个学期,就会转移或是消散。

是直到最近几年,这样的担忧才逐渐消退,因为初绪似乎一刻不停地在喜欢他。

以至于眼下意识到这样的可能,简直像尘封多年的噩梦突然重新上演,贺远舟的呼吸有些乱,伸手寻找手机。

电话拨出去的几秒后,他才意识到自己这样的行为有些幼稚,居然要在这种时候质问她到底还爱不爱自己。

万一她说不爱了怎么办?

还好,电话响了十多声也没人接,初绪应该还在生气。他挂断,重新躺下来。

贺远舟回忆不久前她的神情和语气,她流的眼泪,说的每一句话。

初绪还会为他哭,应该是还爱他的吧?

一直到凌晨两点,贺远舟依旧清醒。

四肢僵硬地平放了太久,等他下定决心起身,去翻抽屉里的褪黑素时,有种意识脱离出身体的错觉,作为旁观者看自己头重脚轻地倒出药片,没有水,只能干咽下去。

最后重新倒回狭窄的折叠床。

--

贺远舟是被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吵醒的,不是他常用的手机铃声,而是电话座机。

但大脑在未清醒的状态下分辨不出太多细节,他本能地掀开被子下床,接起摆在桌上的电话,“喂”了声。

“贺远舟,你怎么还没到?我们都要上场了。”电话那头的声音很陌生,是个男生。

贺远舟有些茫然,下意识开口“请问哪位”,这才猛地察觉到他现在所处的地方,不在单位,没有折叠床,没有他的工位,而是摆着三张上下铺的寝室。

电话那头的人明显被他问懵了,“啊”了声:“什么我是谁,我方修杰啊,你谁啊?我找贺远舟。”

贺远舟没仔细听他在说什么,转身环顾四周,他认出这是自己高中时期的寝室,他刚才睡的是窗边的下铺,那是他高一时的铺位。

可问题是,他不确定自己是在做梦,又或者说,这应该是梦吧,他的意识却过于清晰了,以至于在进行怀疑和分析,在判断和确认。

“那同学,麻烦你帮我喊你们寝室的贺远舟吧,比赛要开始了,让他赶紧来篮球场。”电话催促起他来。

以他往常的经验来说,梦里的自我是不具有能动性的,或者说,是不受控的。好比你想拨打一长串电话号码,意识明明是清晰的,但输入的那只手却永远会出错;又或者是你焦急地想赶往某一个地方,却永远在路上出现各种各样的状况,耗费很长的时间延宕;甚至是你收拾行李,准备出门,却永远有收不完的东西,以至于画面跳转,最后错过了梦里出门的情节……

贺远舟在努力思考,又在同时意识到梦对于理性所具有的的斥力,在梦里,他应该很难这样思考才对。

方修杰他的确认识,是高中时期校篮球队的成员,可他现在已经过了在高中打篮球赛的年纪。

他的话音顿了顿,为了实验性地确认自己能否在梦中做出决定,以个人意志改变事件,开口回答:“他不去了,你们上替补吧。”

“不是,你谁啊,你声音听起来不就是贺……”对面的话音最终被压在挂断的电话下面。

贺远舟咳嗽了声,喉咙并不舒服,大概是刚睡醒的缘故。

他伸手去拿自己记忆里的茶杯,触感很真切,陶瓷外壁透着凉意,连冷水漫过口腔、滑入喉咙的感觉也很清晰,且具有连贯性。

那么痛觉呢?

他拉开抽屉,找到其中的一支笔,让笔尖在皮肤里停留了一段时间,尖锐的痛感很清晰,直到细小的伤口冒出一粒血点。

贺远舟的心跳漏了一拍。

以上的所有迹象都在试图表明,这不是梦,而是一种真实。

他存在于此,存在于当下这一时空。

可这里是哪里?

他的高中时期?

贺远舟深呼吸了两次,低头去看电话座机上显示的日期。

2013年10月26日,下午17:03分。

第7章 Insomnia

不仅是年份和季节,连睡醒前后的时间也对不上,他明明记得前一晚是他的生日,2023年7月21日,即便他一直熬到凌晨两点才睡着,也不可能一口气睡十五个小时。

贺远舟在这一刻最先感受到的不是恐慌,而是想起一个经典的时空穿梭中的“外祖父悖论”和“蝴蝶效应”,他在2023年进行的时间跳跃会影响过去的时间线的发展,而改变后的过去使他无法在未来进行时间跳跃,即他永远无法回到他所经历过的那一支线性的过去。

而现在这一切似乎成立了。

他似乎成为了那个需要在现在就向科学印证时光穿梭存在可能性的那个人,只可惜他回到的并不是2009年,无法借助参加霍金的“时光晚宴”来证明这一切。

这个念头一产生,贺远舟随后意识到自己刚才的逻辑存在谬误。

就在刚才,他已经改变了过去的一个环节,他没有参加篮球比赛,而他现在仍然在这里。

除非,他回到的并不是属于他的那个过去。

他并不是在线性的时间上向后进行跳跃,而是从这一条时间轴跳到了另一条,通俗来说,就是平行时空。

在这个时空里,他没有参加篮球比赛。

从这一刻开始,蝴蝶效应也开始了,这个不起眼的事件所造成的偏移将会被指数倍地放大。而他无法向这个时空的人们证明他属于未来,因为他的未来与这里的未来并不重叠,他说出来的每一句话并不一定能在今后得到印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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