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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雨熟青梅(44)
作者:灯下乌肥 阅读记录
偶有汽车轮胎擦过高速路面的“咻咻”声给他伴奏,他自在那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西荞用指尖夹着一块硬币大小的糕点,横着手伸到他嘴边。
“你吃么?”
顾津南低头用嘴唇一碰,吃到嘴里去。黏糯的糕点下到食管,把他的话全堵在里面。
嘴角绷紧了,眼梢却难以控制地上扬。
孟西荞吃着东西,嫌无聊,自顾自接入车载蓝牙,放起歌来。
音响里传出节奏强烈的摇滚乐,她听到熟悉的部分,会低声跟着唱两句。
这声音落在顾津南耳鼓里,分散出去两分注意力。
孟西荞在伦敦待了十年,咬着一口标准的英音,尾音好像带着刺,听得他心头莫名蔓延出一股不爽。
那是她成年后另外习得的、完全与他无关的部分。
西荞哼完副歌,忽然感到强烈的推背感,顾津南把着方向盘,踩油门的那只脚更使力,仿佛要把这音乐甩在后面。
等红绿灯的时候,斜睨一眼孟西荞,她又开了一盒小酥饼,没吃几口就挤着眉毛说:“味道怎么变淡了?没以前好吃。”
顾津南说我尝尝,又从她指尖卷走一块,劲劲地板着脸:“和以前一模一样。”
西荞半信半疑:“是么?”
他眨动眼睛:“是你口味变了。”
绿灯一亮,顾津南踩油门滑过路口,语气在快节奏的鼓点中显得情绪不高,“我不要听这个。”
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劲,硬要她换歌。
“那你要听什么?”
西荞在面前的触控屏划,去看他的歌单。
随即惊叫:“你还在听十年前的歌!”
吞吸掉她语调夸张的音节,顾津南沉默数秒,目光里有一丝黯然。
那乐队已经解散了六年,主唱都单飞了,他还在听最早的那几张专辑。
车子稳稳当当停在加油站,顾津南把她腿上的食盒拿走,盖稳了扔到后座。
“别吃我买的东西了。”
“小心眼。”
西荞扭身往后够那酥饼,人差点跌到座椅中间的缝隙里去,顾津南这回不来捞她了。
上半身横着倒伏在前后座之间,膝盖和手肘使不上力,孟西荞好一会儿也没直起身。
直到加完油,后边传来其他车的鸣笛声,顾津南硬硬干干的声音落在耳畔:“你说,小酥饼还是很好吃,我就拉你起来。”
西荞哑口,微微瞪他一眼,极力地抿住嘴,决不妥协。
后车发出催促的鸣笛声,顾津南把手向她腰上一叉,把人按回副驾驶,加速起步。
黑色铁皮盒子在微晒的日头下快速挪动,孟西荞觉得自己仿佛被挟持的人质,不得不配合某人的喜好来。
窄小的空间里阒无声息,她把英式硬摇滚切了,换成一张古早专辑。
前奏响起女生低沉干涩的吟唱声,无端推人掉入时间陷阱去。
朝驾驶位微微扬起下颌,借泻下的天光去看他,丝毫不掩饰打量的目光。
吃着十年前喜欢的零食,听十年前听的歌,时间几乎在顾津南身上凝固了。
孟西荞忽然鼻子一抽,在这空间中搜寻了许久的字眼。下车落锁的时候,声音闷闷的,像在罐子里封了许多年。
轻声叫他:“顾津南。”
抬起的后备箱盖子把人给遮住了,只听到一声“嗯?”
“小桃酥的味道确实没变。”
后备箱“啪”地合上,顾津南怀抱着两个红色礼物走过来,衣角随着人的动作翻飞。一双凤眼在他那很深的睫毛里看过来。
停在孟西荞面前,睫毛往下压,声音沉沉:“当然。”
穿过停车场,一路有透明立牌引导,一拐向东,最后一道柏枝短篱外就是迎宾花墙。
他二人来得迟,这会儿已经落座了大半场的人。这场订婚宴摆得阔,给生意场里能扯上关系的人都下了帖子。
礼物放在专设的迎宾处,池雨一身白色露肩缎裙,顺直黑发烫卷,毛蓬蓬的团在后面。
每个女宾见到准新人,都要真心实意夸赞一番。
西荞视线射在她身上挪不开,说了一嘴的祝福。
卫洲向着顾津南低声说:“硬是把人拖来了?”
顾津南眼皮也不抬:“今天人多,合适。”
今天把孟西荞撺掇过来,是出于私心,因为中秋闹的那一遭,他迫不及待想带某人“过明面”,省得再有人动心思来烦他。
从迎宾花墙行至落座,一路都有人熟络地和顾津南打招呼。生意圈就那么大,卫家请来的多少也能和他或GC有交集。
顾总、孟小姐地喊着,偶有长辈喊“津南”。孟西荞不知道自己在人家嘴里怎么就是“孟小姐”了,那些生面孔,她一个也不识得。
乌压压坐满人,目光都挤到这两人身上来,远远的就看到GC的顾董和一位清丽美人挨肩走来,顺着后者的脚步,放慢半步跟着。
听了中秋夜传闻一耳朵的看客,不免一直以好奇的目光尾随。
顾津南毕业不久就进了董事会。顶着GC最年轻董事的名头,被各路生意场的姨叔伯舅盯上,谁都想拉拢,倘若能成姻亲,那是再好不过。
他嫌烦,卫洲是个多事的,多嘴找个借口搪塞:人家有白月光,在国外。
没几人当真,二十一世纪了,连北极都要接待游客,坐个十小时飞机的事儿,距离算不得什么,是白月光是饭粒子,全看人为。
几年过去了,也没在顾津南的生活半径里听说过什么青梅。渐渐也就以为卫洲嘴里那人不过是个普通高中女同学,用来当挡箭牌的。
不曾想,还真有这么位青梅。
顾津南和那位孟小姐落座在第一排,至始至终,他也没给旁人一个多余的眼神,目光揉成一条线尽数绕着手边人。
旁桌偶尔听到顾津南放软放低的交谈声。
孟小姐切下第三块蛋糕,夸很好吃。
顾津南立即反问:这个好吃还是小酥饼好吃?
钳着人手腕一定要问出个答案。
孟小姐骂他神经,他也笑嘻嘻地受了。
那么些人凑在一起热闹,卫洲和池雨两人简单走过场、填过腹,剩下时间都张罗起玩耍的花样来。
进了秋天,白天就过得飞快,稍一周转,夜幕开张,就见点点星火铺满整个崖际草坪。
台下的乐团,调完大提琴的调子就奏起舞曲来。第一首曲子是孟西荞在伦敦学过的,下意识微微站起身子,把脚碰了碰顾津南。
“我要去跳舞。”
说着,也不是邀请他的意思,只是告知,人就离座闪进园台里去了。
孟西荞行情好得很,这会儿在他眼皮子下就过去了三四个搭讪的。
顾津南目光幽幽,在空中找落脚点,就是不敢黏在孟西荞身上。
西式的舞,男女各自成双,搭肩合着拍子动起来。
他感觉胸口被乱棉絮堵住,烦闷的情绪渐渐膨胀。
顾津南当然不至于无理到要干涉这样的正常社交,他的问题在于没有立场去干涉。
吃醋是情人的特权,犯贱才是青梅竹马的安全区。
展现醋意,就是主动把自己踢进非友谊区,并逼对方对此作出回应。
他咄咄逼人过一次,孟西荞头也不回地去了英国。
要是同一个坑掉两回,他就该去看脑子了。
一阵皮鞋和高跟鞋得得乱响,弦乐奏到最后几个音,有踏地板的动作。
西荞刚才不小心给人踩着脚后跟,左脚的鞋跟微微往下滑,这会小腿一甩,细跟鞋就那么甩出去一米外。
不远的距离,可这么多人看着,她总不能穿着高跟单脚跳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