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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雨熟青梅(55)
作者:灯下乌肥 阅读记录
抬起唱针, 孟西荞把身子都缩到沙发一角,把这张十年前只听了一半的协奏曲听完。
房间里的气氛似乎倒退回十年前。
唱片打完圈, 唱针自动退回。两人沉默到最后一个音节消失在空中。
孟西荞抬首, 顾津南仍抱臂站在三米外,视线一动未动,静静地包笼着她。
时间缓慢增加重量, 一点点压在她肩头。孟西荞甚至抬不起手,只是勾了勾手指头,像领证前一晚,他对她做的那个动作。
她当时是如何鬼使神差地朝他走去的,他如今也是一样,以沉稳的脚步临近。
肩头又添了一份重量, 是他的手, 然后向后背滑去, 收拢胳膊变成一个圈。
开口时是调笑的语气:“以前总咋咋唬唬的人,也会这么伤春悲秋吗?”
西荞把下巴搭在他大臂上, “你要是不说话,我还觉得和你结婚不算坏。”
顾津南环扫这屋子,问:“可以走了?”
孟西荞怅怅地盯着地板,“就这样了。”
“除了储物间的十平米,其他地方随便动。衣服的话,有专业人员来弄。”
借顾津南的力气站起来,穿好鞋后一并收拾好偶然的低沉情绪,走到门口时,孟西荞回头扫视整个屋子。
顾津南微微收拢下巴看她的脸,说:“舍不得?”
孟西荞收回目光:“那也得舍,谁也不能守着过去不放。”
顾津南想起什么似的,回头把墙上的老挂钟摘了下来,抱在怀里。
“这个适合挂在我书房。”
西荞把脚边的石头踢开,轻轻笑了,双手插到风衣兜里,直直往车那边走。
顾津南长腿一跨,轻松追上来。
想着她刚才那话,说:“你是不是说反了?”
“嗯?”
“我怎么觉得,我才是那个守着过去不放的人。”
挂钟在顾津南怀里发出“哒哒哒”的走针声,好像是他心脏的外置器。
西荞压低眉骨,抿起唇:“我守个破屋子,你守……歌单,半斤八两。”
顾津南被“歌单”俩字逗笑了,“因为我很忙,没空听新歌。”
西荞看了看他的车,说:“不用换,这辆方便低调,停电视台楼下不招摇。”
顾津南挑眉,表情在问为什么。
“我原本只要过两个红绿灯就能到单位,住你那儿以后,要过二十个红绿灯,当然是你接送,老公。”
后边俩字,咬得很重。
没等他回答,又说:“逗你的,老陈送就行,你睡你的。”
专业人士需要几个小时来把孟西荞的衣服归置到那边,这期间她和顾津南去了一趟卫竹茶庄,卫洲的根据地。
此地的秋冠绝四季,卫竹茶庄背靠西山,矗立在一片火红间。
顾津南的圈子里,大多数人都是和他一样的二代或三代,有人忙得像驴,比如他;也有满脑子玩的二世祖,比如卫洲。
京津地区的人讲究老三点,吃一点、喝一点、乐一点。二世祖在玩乐一事上钻研久了,自然能成半个专家。
卫洲是典型的幺孙,上边排着好几位掌权的哥,左右轮不到他继承家业,信托里的钱花起来如流水,满心思琢磨玩乐,时不时组局,哪个圈子里都缺不了这么个黏合剂。
轮胎擦过地面,声音尖锐,顾津南泊好车,熄火弹开门锁,久久不动。
西荞瞟了他一眼:“你在想用什么方式出场呢?”
顾津南颔首:“我在想用什么姿势说我们结婚了。”
“你干脆不小心把证掉出来。”
顾津南眉一抬:“我确实是这么打算的。”
西荞往他兜里伸手,真摸到两本结婚证。
两人前后脚下车,悠悠北风卷来一阵清香。
抬头一看,枫盖铺张,晚霞碎剪,回国后第一次重遇这样红的早秋。
孟西荞扭头朝他:“拐我来这儿,是来散心啊。”
他从不声张哄人的那些心思。
“你想多了,我来炫耀结婚证的。”
顾津南放慢步子。
鸣笛声乍然在寂静的停车场响起,西荞一蹦,卫洲从张扬的红色跑车上下来,外套里边的黑色小翻领衬衫,扣子直开到第四颗。
张嘴就是:“大佛来了。”
孟西荞“哎哎哎”一连声,推他,“说你呢。”
顾津南电光似的眼神瞧身边人,“我老赢他钱,怕他自尊心受损,这一年少来。”
卫洲挤到两人中间,手搭在顾津南肩上,说:“别老是临时放屁,我闲得天天在这儿盼你来?”
顾津南把他推开:“你这里,哪个周末是没人的?”
手一伸,把西荞拉到手边。
卫洲没看出任何异常,走在前头说:“我现在是有未婚妻的人,要顾家,懂?”
顾津南不屑地轻笑,“好的。”
卫洲说:“像你这种孤家寡人是不会懂的。”
“好的。”
一进套房,男男女女能凑两个大桌。
顾津南朝手边人:“就说了这里周末有人。群武耳死纠零8壹九咡”
里边的人招呼声一声比一声大,都是生意圈的,孟西荞倒是很少见他应酬的一面。
顾津南径直带她走过小客厅,见厚绒垫上矮几斜摆着,散了一地的扑克和红绿筹码。
孟西荞跃跃欲试,朝后边的卫洲:“你们平时喜欢玩这个?”
卫洲支支吾吾:“你那牌技……”
孟西荞一面坐下:“刷新一下你的认知,来。”
顾津南一字不响,直接落座,低声说:“你确定?这个比麻将难多了。”
孟西荞没好意思说,在英国时一班同学里有特别瘾这个的,连带着她从青铜刷到王者水平。
顾津南以为自己很贴心:“你随意,不拘输赢。”
西荞高高挑起一侧眉,“什么烂台词啊!你霸总文看多了。”
使唤他去点一杯低度数的大都会。
顾津南不参与,手上端着喝的过来,站在她后边看了一会儿。
靠,孟西荞牌技什么时候这么好了,三两局下来面前堆了高高一摞筹码牌。
卫洲把牌一扔:“你和顾津南互换灵魂了?”
休息的空档,西荞接过喝的,端端正正坐直,不知何为谦虚:“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好吧。”
卫洲拱火:“一别十年,这得刮多少目啊。”
胡搅一小时,她心情是逐渐轻松了,两腮微微鼓着,回头向着顾津南:“这些,礼金。”
杏眼微波下,不见在雁园时的落寞。
顾津南只是说:“我自己也要来一杯。”
话音落,驱动脚步往吧台去。
他确实需要来一杯,压住心头纷纭的回忆,习惯了牌技差、爱撒娇、威胁他喂牌的孟西荞,猛然见着刚才那一幕,莫名有些烦躁。
孟西荞身上那些,与他分开后才习得的一切,都能让他感到不适。
抱着旧歌单的人,却发现回忆残片里的人早已迭代到不知第几级了。
往肺里深深送入新的空气,把手上的冰饮冲进胃袋,才折回来。
孟西荞正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这段以来的琐碎生活,卫洲偶尔抬杠。
顾津南想起自己是来炫耀结婚证的,可这时候,瞧见牌桌已然成了西荞主场,未免不忍心搅乱这氛围。
桌上有人问卫洲:“什么时候办婚礼?”
卫洲扳回一局,语气兴奋:“还远着,要准备的事儿太多了,就那个婚纱,要提前三个月订。”
向着西荞喃喃:“什么婚纱啊,从蚕吐丝开始订吗?”
孟西荞说:“婚礼怎么搞,女人的意见最大,你的唯一作用,就是把卡给池雨。”
卫洲忽然抬头看了一眼顾津南,声音带笑:“刷卡也是一种幸福,可怜某人连卡都给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