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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雨熟青梅(65)
作者:灯下乌肥 阅读记录
孟西荞五指扣在门框上,一点一点地抠:“哦。”
他极力抿住嘴,导致表情有些怪异:“你想干嘛?”
“我要睡了。”
说着,驱动脚步回房去,不紧不慢的速度,没有快到追不上,但回身看时,发现后面根本没人追。
孟西荞躺在床上,嘴里念经:“他不对劲!”
昨晚在舅舅家,他用嘴给她做了那种事,今天却一声也没提,太不对劲,难道在等她主动提?
笑话,她才不想主动盖章某人很行。敌不动,我不动,西荞如是想,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头一摆,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八点,挑了一身灰,到丽妆城蹲点。
正对面有家咖啡厅,适合藏身,但室内位置的视野都有局限,孟西荞只好坐到露台去。
露台的视野正好,能看到负一层的车辆进出情况。说是负一层,其实是错层,不是完全封闭的地下室。
屁股钉在这一整天,她有重大的发现。
每隔两三个小时,就会有中型货车出入负一层。靠窗有个办公室,里面都是未贴标签的白盒,有车辆进出时,办公室里的人就会把门窗关紧,直到车走了,才开窗通风,十分谨慎。
孟西荞摁捺住激动的心情,连忙跑去买了个高倍数望远镜,一瞧,里边的人正在贴标。
她没猜错,丽妆城不仅售假,本身就是个制假窝点。
食药监局表示,丽妆城上下,包括保安和档口老板沆瀣一气,执法人员人手不足,最多揪出两三个档口老板,处罚力度不痛不痒,根本不能杜绝售假现象。
孟西荞琢磨着,要搞突击,靠记者和食药监局肯定不行,必须有公安局的配合,但这也不是她能力范围内的事了。
一个记者能做的也就到这步,收集证据、选题、出报告,剩下的舵由主编来掌。
今天出门前,提前和顾津南交换了脚程,国庆黄金周,俩人都忙得挤不出空。收集好证据回去,在离公寓两条街的新粤菜馆对付了晚饭。
出了馆子来,天上正倒豆子一样往下铺洒雨点,在凉风里步行近百米,一进公寓才发现手指冰冷。
白天穿得不够多,在露台坐了一整天,孟西荞头重脚轻,淋浴时调低水温,提防忽然晕过去。
顾津南还没回来。
热水驱不尽体内的不适,只觉得喉咙里有细针在扎,心窝一股凉气直透到嗓子眼。
喝下第三杯温水,才稍稍将那股恶心感抑制下去,可越喝越渴,握着保温杯嘬饮。
又觉得温水难喝,嗓子里那股凉气转移到后背,由脊梁上向外抽。
头重脚轻,无比熟悉的感觉,她受不了英国的冷雨天,入秋后总是感冒。
这会儿也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翻出体温针,麻利地夹在腋下。
体内半冷半热,强打着精神去瞧度数,三十八度,还好。
让管家送来降温贴和退烧药,就着温水药效很快起来,整颗脑袋又重又钝,她身子一歪,缩进被子里很快睡过去。
迷迷糊糊间又被吵醒,感到额头上搭着别人冰冷的皮肉,有人扯着她胳膊。
一抬眼皮,看到顾津南模糊的影子倒在上边,用着急的声音说:“你发烧了,起来。”
孟西荞把被子掖紧,半闭着眼:“没事,我吃过药了,睡一觉就行。”
顾津南没说话,掀开被子一角把体温针塞进来。
三分钟的沉默过后,她被顾津南不由分说地拉起来。
“三十九度五,你快烧成火柴棍了。”
孟西荞眼睛复又睁开来,皱着眉说:“我没预约。”
顾津南随手抓一件长外套裹住她,把人抱起来往外走,嘴上咕哝:“完了,真烧成傻子了。”
孟西荞落入昏沉状态,但五感还在,能感觉到自己被人掂在怀里,姿势不舒服,难受得很,好一会儿后才平躺下来。
神经稍有放松,就有旧梦来缠。
梦里她才毕业,还是实习生,在寒风里连轴转了两天一夜,浮着步子回家,一打开门,四周皆是刺目的白。
卧室变成医院病房,可她并没打111。
周围没有医生和护士,孟西荞自顾自躺在病床上。画面一转,穿着晏高校服的顾津南坐在床边,声音冷冷:“孟西荞,你要截肢了。”
她只是发烧,截什么肢。低头一看,怎么都挪不动脚,连脚趾头也动不了。
猛地惊醒,长睫毛低垂,眉峰深锁,下意识挪动两条小腿,才发现是被子没盖好,有一角翻了过来,脚背露在外面。
浓郁的消毒水味直往鼻孔钻,四周一片白,孟西荞这才把自己从旧梦里彻底拔出来。
是在国内的医院。
门外传来动静,循着声音看过去,入眼即是顾津南的后影,他正低声对着手机说些什么。
走廊的穿堂风顺着门缝刮进来,把意识也刮了回来。
张嘴要喊人,喉道好像黏住了,乍发不出一个音节。
顾津南挂了电话进来,看到她目光在深深的睫毛里一转,启着唇却不说话。
“渴了?”
西荞点点头。
他接了半杯温水,先用嘴唇试过水温,才递过来,她忙不迭喝下去。
顾津南瞧了眼翻起来的被子,“你烧成这样了还能踢被子?”
西荞的视线钉在他脸上不动。
顾津南皱起眉:“还没退烧?”
说着就拿手背来贴。
孟西荞头一偏,说:“没那么烫了。”
方才梦中的顾津南是十六七岁的学生模样,她下意识对比两人的差别。
抬头看了看药袋,还剩小半,想起他的话,问:“我烧到三十九度五?”
一股气从他鼻子里哼出来,语气不善:“还有肺炎,要不是我进你房间,你现在就成烧火棍了。”
“你进我房间干嘛?”
“这是重点吗?”
“重点是动态的、可转移的,所以你进我房间干嘛?”
顾津南在床边坐下,睫毛闪得很快:“你这么执着地问,会让我觉得,你很盼望我进去。”
孟西荞视线在输液管上下梭巡,观察点滴落下的速度。脚心忽然落入一只大掌中,能清晰感觉到男人指腹薄薄的茧。
有种蚂蚁啃噬的痒,用力去抽,既使不上力气,也挣不开。
顾津南磁性的嗓音发黏:“想我主动进你房间?”
孟西荞怔住了,眼前的景象和梦里几乎一模一样,只是人多了十年的岁月痕迹。
陷入旧梦织成的网,没有余力去回答他这样轻佻的问题。
同他结婚的实感在此刻像楔子般钉入体内,要自己熬过发烧、大风天里去医院的日子久远得像上个世纪的事情。
声音沙哑:“我过去经常发烧,吃过退烧药,睡上两三天就没事了。”
顾津南绷紧的唇线抖了抖,说:“效率太低,我喜欢直接把人扛到医院。”
孟西荞声音软、神情软的时候,就是在撒娇。
而他最擅长得寸进尺:“是不是后悔回国晚了?”
她说:“能不能给我的脚盖被子?”
顾津南照做,侧着的一边肩膀放松下来,问:“有多后悔?”
“这袋药还有多久打完?”
“想过我多少次?”
他没问“有没有想过我”,孟西荞扬起眼尾,纷乱的记忆在眼前掠过。
因为她的软弱和悲观,两人错开的那十年。
额头磕在他肩上,叫人无法看清她的神情,小声嗫嚅:“一次也没有。”
“那就是一千零一次。”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