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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也是天气晴(77)
作者:巨才 阅读记录
谢文轩倒是开心,“这不错啊,拿去给宋佳怡看,她喜欢文学。”
这封情书陆续害了好多人,宋佳怡发现书里夹着一封情书,一看就不是谢文轩这种水平写得出的,那只能是他收到的了。
当即让谢文轩跪了半个小时。
莫名其妙的谢文轩,为了赶紧消灾,又把书还给了赵明月。
来蹭饭的老舅见赵明月的桌上放着那本书,顺手牵羊准备送给女朋友装装有文化的人,结果,挨了个大逼兜。
这情书到底是咋回事?
头疼不已的赵明月冷静下来,仔细看了一遍内容。
我无法用已知的文字去诉说,因为爱这回事,超过了我到目前为止的一切认知,
因此,我的表达总低于我对你的爱恋,万幸,你还有感知力与想象力。
但,文字和文字之前有歧义,表达与表达之间有失真。
我说的天,和你说的天,不是一个天地。
我害怕那样。
害怕你爱上的,是一个不真实的我。
你是无限的,我也是无限的。
相爱一辈子这种承诺太过空泛。
我想,我们可以在有限的时间里互相探索对方的无限。
晚上八点钟,我在江边公园等着你。
这个情书的遣词造句,有种说不出的古典……她瞬间想到了一个人。
“你说那封情书啊。”姨姥姥笑了一下,似乎有种看小孩子玩闹的宠溺,“是我的。”
一瞬间,赵明月的脑海里闪过各种疑问,正犹豫着如何开口,却被老舅抢先了。
“那老头是谁?”
“……什么老头,那叫黄昏恋的对象。”
“他可不是老头哦。”姨姥姥歪着头,目光明亮,像是初恋的小女孩,“我印象中的他,一直都是二十几岁的风华正茂。”
“当然,因为后来的几十年,我们就没有见过面了。”
“也许,他老了以后,也是秃头大肚子了。”
“真可惜,我拥有他的唯一一张照片,就是遗照了。”
姨姥姥的目光黯淡下来,又过了半晌,才开口讲述情书的故事。
1958年,正是知青上山下乡的年代,许多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从全国各地陆续来到了黑龙江。
那时,东北的发展很好,既是重工业基地,又是北大仓粮仓。
所有人都干劲十足,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不过,在那个年代,谈恋爱还不能像现在这样“光明正大”。
“最亲密的接触,不过就是一起洗饭盒时,肩膀挨着肩膀了。”
“他从别人那里借来收音机,我们躲在没有人的地方听电台。”
“他是北京来的,读过很多书,抓鱼打猎就一窍不通了,我刚好相反,所以,我教他捞鱼,他教我读书。”
“我们一起相处了两年,有一天,他突然塞给我一封情书。”
“那会儿,收到情书要藏好,一旦被人发现,就遭了。”
“那你把它藏哪里了?”赵明月的好奇心瞬间被勾起来了。
“我背下来了。”姨姥姥有些得意,“藏心里了。”
赵明月不由得竖起大拇指点了个赞,深深佩服姨姥姥太会了。其实,那天去鸡架店凑热闹的时候,姨姥姥怕吃鸡架时弄脏情书,才随时插进了那本书里。
“那后来呢?”
“他终于获得了回北京的机会,我不愿意和他一起走,他不愿意留下,就分开了。”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姨姥姥点了点头,“你不明白那个时代的无奈。”
“后来,我们各自结婚生子,再也没有时间回忆。”
“大约十年前,我们重新联系上了,不过,他在北京,我跟着女儿住在上海。”
“我们每天打电话,谈当初读的那些文学,分享各自几十年的人生经历,好像又找到了恋爱的感觉,就是那时开始,我才捡起了以前的爱好。”
“那……那位老爷爷现在呢?”
“到天上去了。”姨姥姥语气平常,“有点遗憾呢。”
沉浸在故事的氛围里,赵明月不禁有些悲伤。
“你说,漠河究竟有没有极光?”姨姥姥仰头望着夜空,语气温柔地问出了这一句。
漠河有没有极光。
这话的意思,直到一个礼拜后,赵明月才终于明白。
那天,她照例去制衣厂检验成衣的质量,发现手工缝制的部分损耗率非常大,正想办法如何节省时间,突然,接到了一通电话。
挂了电话后,赵明月立刻赶到了医院,一路上,风雪很大。
她的心情也万分急切、不安。
医院的走廊里,周应淮正独自坐在椅子上,微微低着头,看不清他的目光,只有说话时低沉而沙哑的声音,暴露了这一夜的疲惫。
“案件的争议点和解决思路,我写在文书里了,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赵明月快步走了过去,语气满是担心,“你还好吗?”
听见是她的声音,周应淮抬起头,紧蹙的眉头渐渐松开,“你来了。”
眼神里有一种平静的难过,像无风的海面,暗藏着波涛汹涌。
“为什么……突然……”赵明月握住了他的手,眼神不自觉湿润了。
“不是突然。”周应淮递过了一份报告单,“大半年前,姨姥姥之所以选择回来,就是因为检查出了病情,落叶归根,最后不到一年的时间,她还是想回家度过。”
“这几个月以来,她一直悄悄吃药,偶尔去哈尔滨复查身体,只有老年乐队的几个朋友知道,不仅陪她去医院,还一起帮她隐瞒。”
“那……姨姥姥现在的状况怎么样?”
“折腾了一整晚,现在情况稳定了。”
这时,护士刚好走了出来,“病人醒了,你们可以进去陪她说说话。”
姨姥姥躺在病床上,脸色有些苍白,双眼睁不开似的,和平日的精神状态完全不同,像是灵魂被抽走了。
赵明月强忍着,才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周应淮十分冷静,照常打开洗漱包,把换洗的衣服放到了床头,“我给你带了你的睡衣,还有化妆包,你不是每周三都要敷面膜吗?”
“还是小宝乖巧。”姨姥姥声音微弱,眼神却满是笑意。
“这是家里的枕头,舒服一点,还有你平时最爱的真丝发圈。”
“哎呦,我们家小宝真是太贴心了。”姨姥姥拉住赵明月的手,“你捡大便宜了,别哭丧着脸,容易长法令纹。”
窗外的阳光洒了进来,姨姥姥抬头望着远方,忽然开口问道,“你们说,漠河究竟有没有极光?”
去漠河看极光,是年轻时她想象过最浪漫的事。
这一生,和初恋计划过,和姐姐计划过,和女儿计划过,但,都因为种种原因,没能真的去成。
年轻时,她把这场旅行,当做对生活的抗争,就像把爱情,当做寻找自我的出口。
到了生命的尽头,去看一场极光,成了她唯一的心愿。
“你现在的情况不适合出发。”周应淮轻轻摇了摇头,“理论上,我不算你的监护人,没有替你做决定的权利。”
姨姥姥叹了口气,似是十分难过,“那真的好遗憾。”
自那天开始,姨姥姥一直住在医院,周应淮几乎放下了一切工作,陪在她的身边。
又一次。
又一次要和亲人分别,他的心一定很痛。
赵明月不忍再想,她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每天上班前、下班后,还有午休的一个小时,都跑过来陪他,监督他好好吃饭。
“放心,我没事。”周应淮语气温柔,反过来安慰赵明月,“比起我的心情,姨姥姥的身体更重要。”
“只是她现在的样子,让我想起了姥姥,她们睡着的时候,都呼吸很轻,那种……随时会离开的轻。”
赵明月紧紧握住了他的手,像他当时在绝望边缘抓住了自己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