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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世界又下雪了(133)
作者:夏虞 阅读记录
静了一会儿后,他说,“高考后,应该用不着我监督了,会有人陪着她。”
当她终于从漫长的混沌中醒过来,浑身酸软,汗水像是把身体都泡过了一遍,连呼吸都带着无力的潮气。
视线由模糊到清晰。
她看着陌生的天花板,却觉得有点熟悉,大脑仍在昏沉的迟钝中。
她动了动脖子,正要转头看看周围。
“我家。”
与此同时,她也看到了站在窗边的人。
外面已经是深夜了,浓重的夜色在他的身后弥漫开来,月色孤寂,树影摇曳。
屋里只开了一盏光线柔和的睡眠灯,可是站在窗边的人影依然一眼就能分辨出来,他的轮廓太好认,与同龄人的青涩朝气都不同,哪怕是再随和的笑也带着上位者的傲慢,很难从他的神情中读出他的情绪。
沈既白一边朝她走过来,一边向她说道:“你发烧了,再加上低血糖,在学校晕倒了。你家里应该没人照顾你,所以把你接到了这里来,我用你手机给你妈妈打过电话了,医生晚上来给你看过。”
到了她身边,他俯身去摸她的额头。
他的手心温热,碰上来的一瞬不会觉得突兀,反倒会融化。
“退烧了。”他的手放下,“我去叫赵姨,你洗个澡换个衣服,吃点东西。”
她混沌的神经这个时候才慢慢回笼,喉咙干涸道:“谢谢你。”
“谢什么,本来就是我欠你的。”
他在走出去之前这么说,很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好像是什么理所应当的事。
但直到他走了,她都没想明白沈既白欠了她什么。
那时候已经是五月底了,临近高考,她洗完澡换了衣服下楼,赵姨已经做好了饭放在餐厅。
高一结束的那年暑假过后,她没有再来过这里。
寒假以他要回北城过年为理由搪塞了爸妈,而去年高二的暑假又要上课,上完课只有半个多月的暑假,很多的作业要写,再加上爸爸的工作已经保住,也没有再强求。
不知不觉,都已经快要两年了。
这是她从楼梯走下来时的想法,因为那时候还在盼望着那年的八月能看到蓝花楹开花。
但是南江的气候没有第二次花期,蓝花楹一年只开一次,花语是绝望中等待爱情。
透明玻璃的旋转楼梯,每一步都能看到庭院。
夜已经很深了,照明灯错落在夜色中,沈既白这次没有像那个暑假一样处处避让她,他在餐厅外面的露台坐着等她。
听到她的脚步声,他回头,他身后的蓝花楹正满树繁花。
第71章
沈既白看到了她的视线, 回头看了一眼院子里开满的蓝花楹。
而后如常走进餐厅,把赵姨准备好的餐车推过来。
她病得没有什么胃口,哪怕是赵姨做的食物也勉强只能几口就吃不下了。
沈既白坐在对面安静看着, 在她准备放下筷子时,“再吃三口。”
她怔了一下。
但是三口, 好像也不是很多。
她数着,一、二、三。
放下筷子,看向沈既白。
他眼底有轻微的笑意,倒是说话算话, 没再强求,转为说道:“上去继续睡吧, 明天早上七点在楼下等你。”
她还处于病恹恹的虚弱状态, 什么都慢半拍,只点了个头说好。
等到身体机械地往回走了几步,大脑才意识回笼了似的想起来他说的高考后就要出国了, 还有一个星期就要高考,这好像是倒数几次见面了,以后就再难见到他。
人病的时候仿佛会把神经都一点一点腐蚀。
会变得敏感、脆弱、伤感。
短短的三年似乎带走了身边的很多东西, 长大就是稚嫩的皮一层一层剥离,年少的纯粹一点一点失去。
她回头看着这个做了三年同学的人,没料到他的视线也在看她, 她怔了一下,但是迟缓的神经并没有从那一刻从他身上感觉到的留恋是为什么。
她只是病恹恹地问他,“你大概什么时候走?”
“七月底吧,国内还有点事。”
“演出?”她下意识就问。
他带了点笑, 反问她:“想看吗?”
院落里的风吹动着满树繁花,灿烂却孤独着。
她踌躇着, “我可以看吗?”
“录取通知书收到后给我看一下,如果考上了北城大学,我带你看。”
“好。”
“上去睡觉吧。”
“好。”
她软弱的时候乖得不行,只会点头,什么都软软无力一个字的答应。见他没有什么还要交代的事,她才转身上楼。她瘦了好多,细瘦的小腿和脚踝,背影也弱得像一缕风。
直到她的身影从楼梯消失,沈既白的视线还在楼梯上。
但是他的眼前始终是她烧得昏迷时,他伸手去摸她的体温却被她伸手抱住,她糊里糊涂地痛苦着,林嘉远,能不能不要再让我一个人了。
明明就是一个胆子小到不行的娇气包,几句软话就能哄好,给颗糖就什么都听你的,为什么以前就舍得那么凶的欺负她呢。
身后的院子里又起风了,初夏的热风吹过蓝花楹。
满树灿烂,满树孤独。
她的高烧在打了退烧药后就退了下来,还有点感冒的症状,赵姨早早把早饭和感冒药都给她准备好,沈既白在一旁看着她喝下去。
药很苦,他剥好的糖递到她嘴边。
但是堵塞的鼻子居然能够一瞬间闻到他的手指递来的香,那是只有他才会有的印记,独有的、侵略性十足的印记,但他现在收敛得云淡风轻,递给她就收回。
她困得不行,上了车就睡,一路上平稳向前。
没再像两年前的冬夜,双手抱着自己,浑身都是不敢放松的警惕,极度没有安全感。
她睡着的时候,整个人都温顺得没有一点棱角,还像个没有长大的小朋友,但是已经很少再像小朋友的时候那样快乐。
到了学校,他叫醒她。
她迷茫地睁开眼,看到他,好像从一场不属于现在的梦里醒来,迟缓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哦、到了吗。”
“嗯。”
他拎着她的书包下车等她。
还挺沉。
挎在她细瘦的肩膀上,能轻易压垮那薄薄的背脊,但那是她选择背负的命运,或者说,是这苦海众生挤得头破血流也要横渡的命运。
她下车后就从他手上接回自己的书包。
天色已经亮了,这个时间段来学校的基本上都是即将高考的高三生,早晨的浓雾还没有散,一张张困倦的面容在浓雾里脚步前行。
她也正费劲把书包背在背上,因为很沉,往肩上背的时候反手都要用力往上提。
他忽然想到爷爷气急往他背上敲时说的那句,“你觉得你的姓氏给你的是枷锁,那你就去看看普通人身上的枷锁有多重,去看看什么是真正的枷锁。”
于是他来到了南江。
从看到一双眼睛,到看懂这双眼睛里的世界。
他伸手拉下了她正在费劲往肩上背的书包,“没几步路,我帮你拿着。”
她转头,书包已经被他拉下来拿了过去,她不好意思道:“很重的。”
“不算重。”
“这还不算重啊……”
他不再说话,清晨的浓雾弥散不开。
书包的带子被他用力攥着,一同攥住的,还有他的年少轻狂,她曾经说他偶尔也低头看看她和他的世界有多大的差距吧,他在这三年里终于慢慢看懂。
所以也慢慢打算,不再去破坏她不顾一切也想要贪图的那点温暖了。
弥漫的浓雾里,林嘉远就站在教室外面的走廊,手里拿着一本要背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