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大
中
小
你的世界又下雪了(151)
作者:夏虞 阅读记录
叫她的名字也没有反应,如果不是答应了他,也许连这点意识都不在了。
沈既白握着她的胳膊,不忍心道:“别去了。”
她始终很乖,很努力地克制着自己不要轻举妄动。
听到了他的话,也只是转回头来。
但她回头的动作缓慢,脖子仿佛都已经僵硬了,浑身紧绷得连筋脉都无法自然,回头的这一眼,也看到了她平静的语气下,那双明亮又绚烂的眼睛里已经噙着水光。
她紧绷得连声音都轻得听不清,“我要去。”
胳膊被他握着,她拼命地让自己平静着回视他。
眼睫湿漉漉地眨着,眨不掉眼睛里闪烁的泪光,只能努力地让眼泪不要掉下来。
她轻声,但执着,哀求似的又说了一遍:“我要去看他。”
走廊深处又传来摔东西的声音,悬在她眼眶的泪光也快要掉下来了。
沈既白转开了眼,握着她的胳膊朝里面走去,到旁边的病房就停下。
通过敞开的门缝可以看见里面的情形,悬在眼眶的泪在一刹那砸下。
从前不明白,为什么林嘉远的衣服大多都是衬衣,以前只觉得他穿衬衣好看。
但是他的衣领永远扣到最上面一颗,不管多么热的天气,不管运动后出了多少汗,他都不会解开。
也不明白,为什么石头砸在他的手背上,他却好像只当一点微不足道的小痛,连皱眉都没有。
她受伤,他总是很熟练,需要用什么药,连药瓶都不需要仔细看就知道先用什么再用什么,连涂药的动作都细致,不会让人感到疼痛,比校医控制的力度都还要好,以前只觉得他好温柔。
她曾经从他袖口的缝隙看到他手臂上的伤痕,下意识要去拉他的袖子,他却浑身防备,一点都不让她看,也不让她碰。
那时她不明白为什么。
是因为她总是像小孩子吗,无法成为让他能够依赖的大人,所以连伤口都不愿意向她坦露吗。
他总说他的伤口很丑,不想让她看到,她总觉得没关系,她明明不会嫌弃他。
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他,没关系的林嘉远,不管你什么样子我都不会嫌弃你。
不管他是什么样子,自卑也好,软弱也好,丑陋也好,不管什么样子,她都不会嫌弃他,不会不要他。
所以,明明没关系啊,明明不用躲着她啊。
就算把一切都告诉她又能怎么样,她明明还是会喜欢他。
可是真正看到那些玻璃杯子被用力砸向他的身体,他被砸过来的力气掼得后退了一步,但是神情沉默得连眼皮都没有眨。
玻璃砸过来碎开了,划伤了他的皮肤,上面早已经有了好几道伤痕,鲜血顺着他的指尖滴到地上,汇成一朵又一朵嫣红炽热的花,而他在一点一点苍白流逝。
同时还有对方歇斯底里地吼叫,不断地骂着他去死。
——林嘉远,都是因为你,都是你我才变成这个样子,你为什么不去死。
他平静听着那无数恶毒的咒骂,忍着痛,缓慢地俯身去捡起地上一片又一片碎片,扔进旁边的垃圾桶,然后去拿扫把,要把剩下的细碎扫走。
但是在他转身的同时,他被人从身后揪住头发,拽着他的头不断朝着墙撞上去。
门缝狭小的视野里,能够不断看他被掼到墙上时痛苦紧皱的脸,手臂顺着指尖不断跌落的花。
他不反抗,只沉默地承受着,等到对方累了才松开了他,他痛苦无力地抵着身后的墙,连站好的支撑都不够。
就算把一切都告诉她又能怎么样,她明明还是会喜欢他,为什么不能告诉她。
在亲眼见到这一切时,她好像才终于明白。
沈既白的手捂住了她的眼睛,她也没有反抗了,只有眼泪还在不断地流着,她已经哭到浑身颤抖,不受控制地抽动着,手掌握紧再握紧但还是在不断地颤抖。
眼睛看不见了,听觉更清晰了,无数恶毒的咒骂,只隔着一条走廊,尖锐如厉鬼。
——林嘉远,你怎么还没去死。
他说他的生日是六月三日,他所有证件资料上的生日都是假的,真正生日的那天只有他妈妈知道。
但是他妈妈不会为他的生日庆祝,所以他从来没有收到过生日礼物。
真正收到过的生日礼物,只有她维护他的那一天。
别人说他一句不好,她都要冲上去跟人理论,连他自己都不可以说他不好,每次他说自己没有她想象得那么好,她都会闹别扭不准他这样说。
她的月亮,永远都不可以碎。
谁都不可以碰碎。
可是林嘉远说,不管和妈妈的相处好不好,他都只有妈妈。
对方终于没力气了,才气喘吁吁着结束了,医生护士匆忙赶来,搀扶着病人回去躺下。
护士扶着林嘉远出来,从她身前的走廊走过,她听到了林嘉远的声音,痛苦无力,但仍平静回答着护士的询问,“有一些玻璃的划伤。”
“杯子里面的水烫吗?”
“今天是温水。”
“头呢,头晕不晕?”
“她晚饭只喝了半碗粥,力气不是很大,我躺一会儿就好了。”
“还是保险起见吧,做个检查。”
他的声音从面前的走廊一行人的匆匆忙忙中渐渐远了,无数脚步声、说话声,他已经走过去了。
她死咬着嘴唇的哭声才忍不住的哭出来,抽噎着浑身都在颤动。
鼻尖耳朵都已经哭红了,整张脸上都是泪水,她眼睛都已经模糊得看不清任何东西,她不断地擦着,但是眼泪不断地流,怎么擦都擦不完,然后哭得更厉害了。
沈既白在她面前蹲下来,他身上没有纸巾,只能用手擦着她脸上的眼泪。
但是显然无济于事。
他的手掌早就已经被她的眼泪湿透了,只有越来越多的水渍。
他看着自己的手掌下,她埋头抱着膝盖哭得浑身颤抖着,细薄的肩背脆弱得还像个孩子,会为了自己画了一晚上的画被别人撕碎而伤心,她绝不肯吃一点亏,哪怕打不过也要和对方打架,宁可自己鼻青脸肿也一定让对方求饶道歉。
可是现在,被撕碎的不只是一幅最喜欢的画。
而她连和对方拼命要个道歉都不能。
他安静陪着她,等到她的哭声渐渐小了,才说道:“走吧,时间到了,该走了。”
她很听话,决不食言,所以点了点头就试着站起来。
但她哭得太久了,这一站头晕地倒下去,沈既白及时接住她,握着她细瘦的手腕,叹了口气:“我背你。”
她站稳后摇了摇头,没有什么力气说话。
他也没强求,只握着她的胳膊慢慢地走。
走得很慢,她有气无力的脚步恰好都能跟上,眼泪还在断断续续从眼睛往外流着,顺着小巧的下颌滴到衣服上、地面上。
从电梯下来,住院大楼已经在身后,夏夜的高温笼罩下来,吹着干燥的风。
手机震动,在冷清的夜色里格外突兀。
她拿起来一看,是林嘉远回了她。
“你现在在哪里,还在医院吗?”
“对不起啊弥弥,我昨晚守了一夜,今天早上回家洗了个澡就睡下了,现在才醒,我过来的话还要好一会儿。”
才平静下来一点的眼泪又开始流,她用手背擦掉眼泪,要回他不用了,她已经回家了。
“他不会信的。”沈既白在旁边说。
她打字的手停了下来,眼泪模糊地抬头看着他。
沈既白不想看她这样子,转开了视线,“你的脾气太好了解了,连我都知道你不会轻易放弃,更别说林嘉远了。”
她握着手机,低头沉默了很久。
沈既白叹了口气,“去见他吧,既然他都愿意下来见你。不是想给他看录取通知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