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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世界又下雪了(207)
作者:夏虞 阅读记录
她变得沉默寡言,很少再有大幅度的喜怒哀乐挂在脸上。
除了上班的时候像拧上发条一般露出面具般的笑,一旦脱离工作,立即就会变成沉默封闭的人。
也许是大病过一场后,性情难免变得消沉,也许是因为经历这么多以后,终归是难以再做天真莽撞的小孩子了。
以前别人说她一句幼稚都能气得跺脚,追着对方跑两层教学楼,但是现在好像也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
所以当沈既白的亲戚真的指着她的鼻子骂的时候,她很平静地听完了。
其实她一开始并不知道对方跟梁家的关系,只是照常去一场工作的应酬。
她很少去打探沈既白的亲戚朋友名下都有什么产业,就算真要打探,盘根错节覆盖各行各业,她也记不住那么多。
更何况对方只是他旁支表系的弟弟,她也打不上照面。
但是认识他的人几乎都知道她的存在,哪怕没见过,恐怕也耳闻不少。
因为他身边来往的女人只有她一个人。
这些家底丰厚的二代们身边什么样的女人都有,无论是攀高枝的山雀还是捧个当红的小明星,其实都是寻常。
如果他也这样,反倒没人把她放在心上。
但偏偏他的身边只有她一个,而且到了婚嫁的年龄也始终没个定论,她在他的身边待得越久,越像是要把她留到身边,哪怕他并没有表过态非要娶她,但仍然让人不安。
所以这些年她遭受的冷嘲热讽越来越多。
沈既白很多次看她的眼神都变为不忍心,所以才总是想对她补偿,比如说那套四合院,她没要这些补偿,也没说离开。
一同应酬的领导同事都不知道她和沈既白认识,所以也想不通为什么对方一个劲儿地让她喝酒,像是针对她似的。
领导同事想岔开,对方却很强硬指着她,一点不客气:“我就要让她喝。”
酒杯满上。
对方眯着眼暗讽道:“有的本事,你们旁人都学不来的,只有她才行。”
她只是微笑着说着应酬的话,一杯一杯酒陪着喝下去。
对方是梁家人,她只在抽空去卫生间的功夫给沈既白发了信息,把情况告诉他。沈既白回了信息,“好。”
然后没再回。
被他身边的人冷嘲热讽也不是一次两次,都是告诉他让他解决,所以看到回复就收起手机往包厢里走了。
但没想到那次他是亲自来。
几番酒劲上头,她酒量锻炼得很好,几轮下来都还清醒,但是对方显然不是,酒精上头后也不再遮掩了。
在酒局结束后的散场里,对方指着她道:“像你这样贪得无厌的女人我见多了,我劝你清醒一点,你能给他带来什么。”
电梯下来的长廊,只有几个扶着他下楼的助理。
他指定要她过来扶他,梁家人没人敢惹,又是这次应酬合作的对象,所以领导也只能让她跟着去送送。
但出了电梯,她也没再做样子,只恭敬跟在身侧。
卫生间的那通电话里,沈既白告诉过她这个表系弟弟大概的关系,只要面子上过得去就行,倒也不用多么得罪不起。
所以此时出了电梯,再听到他此时直白不遮掩的话,她那副为了应酬,让场面好看的笑容也没再费心维持了。
她平静看着对方,“但你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吗。”
对方酒气熏熏地嗤笑一声,“你能给什么。”
轻蔑的笑,显然是在看她攀高枝还立牌坊,仿佛是在笑她这样的女人都一样不知天高地厚,一地鸡毛还妄图飞上枝头变凤凰。
在他身边的这几年看得清清楚楚,也理解他为什么当初只是在她身边坐一会儿都乐意,她没什么好话,他反倒几分开心的笑。
得到几分好就付出几分笑,每一个筹码都堆到精打细算,他身在这样的环境,被捧得最高,但望眼下去,捧的都不过是梁闻知这个名字,是他还是别的人都无所谓,只要是站在这个位置的人。
人人都粉墨登场时,将计较得失算得清清楚楚,真实就成了最难的东西。
从前不懂得,为什么他付出那么多却只要一些在她眼里很廉价的回报。比如说陪他听一首歌,陪他一起回家,陪他一起看演出,陪他一天、两天。
她还以为是大少爷钱多不心疼。
但对她来说昂贵的金钱,在他的世界里,是用最廉价的金钱,去换最昂贵的真实。
在那天的演出结束后,他问她,帮了她这么多,打算怎么回报他,虽然以一个玩笑的对话结束。
但是这一次不用他再像从前那样,威逼利诱又是哄,她也已经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了。
陪他听一会儿歌,陪他一起回家,陪他玩上一整天。
这世上,总会有人陪着你。
“他想要的,也许恰好就是我能给的呢?”她平静地回视着对方,无所谓对方的轻蔑是怎么想。
许是她的反应太笃定,对方反而愣住,一时语塞。
前面就是去停车场的门,她送到这里就可以了,于是又挂上场面好看的表情说了礼貌客套的再见,然后转身走出长廊。
长廊寂静,复古中式的木地板泛着雾光。
几簇修竹掩在门外,檐铃轻响。
然后她听到珠子坠地的声音,在寂静的长廊里落地轻微,但是几下就滚落到了面前的人脚边。
沈既白俯身捡起来,是她裙子上的装饰,估计是刚才搀扶的时候蹭松了。
他捻在手中,抬眉朝她看过来时,她抱歉说道:“刚刚好像对你亲戚的态度不太好。”
他无所谓的神情,反倒是目光描摹过她的脸,几分定格,问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她笑了一下,“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说他不敢得罪你吗?打个电话就行吧,用不着你亲自过来一趟。”
他目光落在她因酒精而迷蒙的眼睛上,几年相处,知道她的酒量,所以也大概猜得到她刚刚不好受。而后才能用几分平淡地语气说道:“他不敢得罪我,但我怕他欺负你。”
“还好,你们家风严谨,他还算有分寸,难听的话都是在局后说的,也没对我怎么样。”
她伸手去拉他的手臂,“走吧,喝得有点多,你送我回去。”
夜风穿过长廊,凉得让人清醒。
他捏着指间的那粒珠子,这几年的不忍心终于在这一刻达到最高。
“弥弥。”
“嗯?”她回头,看他居然这么乖顺地被她拉着跟在身后,醉眼迷蒙地笑了下,“你怎么了?”
沈既白静静望着她,声音却笃定:“你救不了所有人。”
酒精让人迟钝,在片刻后也大抵明白他的意思了,终归还是不忍心再让她陪在他的世界里了,不忍心再看她遭受自己的世界里的规则倾轧。
这短暂的迟钝后,她笑了一下,无所谓地说:“那又怎么样呢,我本来就是靠着善意才活到今天。我信因果,当然也要回报因果。”
她拽着他的手臂继续往前走,长廊的夜风穿过,让人清醒的凉。
酒精带来的热贯彻全身,但冷风让人有片刻的清醒。
她在前面晕乎乎地走着,话也慢慢回答:“以前总觉得亏欠,从一件衣服到几千块钱,再到你让出自己的住处收留我,以我的能力根本还不起,你每次让我偿还的方式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比如说陪你听歌、陪你吃饭,以前觉得这只是你为了让我不要太过意不去的委婉。这几年在你身边看了这么多才明白了,原来你是真的希望得到这些,这些对我来说轻轻松松就能给的东西,就像对你来说轻轻松松就能给我的钱。”
“你问我怎么报答你,报答过你那么多次了,我当然知道该怎么做,所以我也会说到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