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港城有佳期(167)
作者:南方之下 阅读记录
大概人在某些时刻总是有预感,就比如当下。
她回了一条消息过去。
「您好,是我本人,请问您是?」
那头很快给消息回来。
「喔,佳期呀。我是燕燕,不知你还有没有印象?说来也巧,我还是翻高中时期的同学录,才找到了你的联系方式。」
「你是不是好几年没回家了?那个,你家附近拆迁了,要架设新高铁,线路从西山岭规划过去,西山岭那片不是有许多坟地,镇上的人三三两两都将自己祖宗的坟给迁走了,我家也迁了爷爷和高祖的墓...」
「前几天去看,就剩你爷爷和你爸爸的墓没迁了。再不迁,过几天推土机就要来了。」
再不迁,推土机就要来了...
孟佳期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
他们那儿的人一向把“入土为安”看得无比之重。架设高铁、迁移坟墓,这是一件大事,怎的没有人来通知她?
说来这事,也是她的疏忽。早在十二岁那年,孟良去世,莫柳女士改嫁,她便彻彻底底地没有了家。
从此一回身,便是亲情的废墟,从来没有底气。
每年春节,不是在外婆家过的,便是在这个姑姑、那个舅舅家。逢年过节时,大人发红包,她在角落里,看表哥表姐、表弟表妹们欢呼雀跃着拿,她却缩在角落里。
其实小孩的自尊心比谁都强。
她不是不喜欢包在红纸里的钱。只是红包也算得上一种大人间的人情往来,你发给我的儿女,我便也发给你的儿女。
而她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如何能领别的大人的红包?
她的自立是从15岁那年开始的。她执意要学艺术设计,也从莫柳女士那儿拿到了孟良一半的抚恤金,用以作为自己的学费。
那时,她坐在摇摇晃晃的大巴上,拖着行李箱,到市重点去上学,大巴车驶过坑坑洼洼的县级公路,车窗外扬起极大的黄尘。
她一瞬不瞬看着黄尘,扬起来,又落下去,缥缈无依,正如她本人。那时,她就决定,最好能远远地、远远地逃离这里。
从此,她顾不得自己飞得累不累,只管飞得高不高,飞得够不够远。
从郎镇到港城,再从港城到英伦,从英伦到北城,她一步一个台阶,尽量地攀高,没有回身望一望后头。
没有回头望一望得后果便是,这世界上最爱她的两个至亲——他们言传身教,教会她如何剪裁制衣,潜移默化影响了她整个童年的爸爸和爷爷,他们的坟墓很快就要被推掉,她却完全不知道。
「谢谢你,燕燕。谢谢你告诉我这个消息,我现在先去处理我爸爸和我爷爷的事。」
她给燕燕发了消息,掐着掌心,逼迫自己平静下来。
迅速打开订票软件,定了最近一趟回家乡的飞机,也订了镇上的酒店。
进了自己的小屋子,简单收拾出几套换洗的衣服,用行李箱装好。
简单和娟姐、小方对接了下工作,也向导师Everest那边说明了情况。她给自己放了两个星期的假,希望在这两个星期内,能解决家乡那边所有的事情。
但到底能不能解决,她心底也没底。
她父亲这一支在郎镇,算得上是外姓人家。据说当年她的高祖父的爷爷是逃难到的郎镇,靠着一套裁缝手艺赢得了当地人的尊重,也慢慢融入了这里,生儿育女。
据说在尚未建.国的年代,十里八乡地主们日常起居的衣服,都由孟家来剪裁制作,很是风光。
但不知怎的,孟家这一支,代代单传,香火不旺。
此时,飞机悬在几万里的高空,地上的景物都成了舷窗里模糊的色块。孟佳期头脑里,仍翻来覆去地想着这些问题。
按照当年父亲下葬时阴阳先生的说法,西山岭的风水是最好的。如果爷爷和父亲的墓,都还能原封不动留在西山岭最好。
如果不能,那就请人迁坟,迁到凤居岭。
希望迁坟顺利。如果不顺利,那能用钱解决的,就尽量都用钱解决...孟佳期默默想。
历经了差不多三小时的飞行之后,孟佳期在清晨天刚蒙蒙亮时落地西省首府,直接打计程车回郎镇。
中途,她才想起还没告知沈宗庭她的动向,不想让他担心,编辑了条消息发过去。
「我回西省处理一点事情,两个星期后回来。」
沈宗庭这几天在纽约华尔街,出席一个年末金融峰会。
回到郎镇,在快捷酒店下榻后,孟佳期匆匆补了个觉,第一想到的是找镇上的老李头。
当年分田地是在生产队内部分的,哪块地名义上属于哪家,也都是老一辈人口口传下来的,并无实际的土地契约作为约束。
这就造成了一个问题:话事人的权力大,地块的归属有松动的空间。
而老李头,当年是生产队的队长,现在是村里的村长,也最有话事权。
她提了点烟和茶,出现在老李头门口。
已是寒冬时节,郎镇因为地处亚热带,并不寒冷,只是满屋透着一股潮气。
此时,老李头正穿着一件发白的线衫,惬意地躺在竹椅上,用痒痒挠舒服地挠着背。
听见孟佳期的动静,老李头掀起眼皮,将她上上下下地打量过,也看到了她手里的烟和酒。再看她身后,没人,是她独自一个人来的。
一番寒暄过后,她说明来意。先问老李头,为何架设高铁,要迁坟修路一事,缘何不通知她?
再问,她记得当年生产队分地时是按照人头分的,她爷爷名头上的九分田,是落在凤居岭,如果可以,她想将孟家的坟茔全部迁到凤居岭去。
最后问,既然是国家征地,就有征地的补偿款,属于孟家的那笔补偿款,现在是在哪里?
老李头一改懒洋洋躺在竹椅上的姿态,眉目如河岸高耸,精光内露。
在老李头看来,这个孟良留下的小女儿,自父亲去世后,就是极其内敛安静的性格,如今十来年不见,说话逻辑条理清晰,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种果决感、磊落感。
不过,充其量也是个姑娘,还是个单身的姑娘,没人撑腰,料想掀不起什么风浪。
他向来说话留三分,便笑道:“你这又是坐飞机、又是坐高铁去读书的,镇上发生什么事,哪里好通知你?再怎么样你都是个女孩儿家,掺合这些事也不合时宜。”
孟佳期淡淡蹙眉,有些难以忍受这扑面而来的浓重“乡土男权”气息,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听下去。
“关于你爷爷、爸爸迁坟的事儿,我通知过你母亲那边,那边没什么说法。我以为,你母亲会和你说,哪里知道,你一小姑娘根本不知道这事。”
老李头这是三言两语,就把自己“没有通知到位”的失责给摘干净了。
提起母亲莫柳女士,孟佳期一张清冷出尘的脸,越发地冷淡。
三年前,她进入萨维尔街后,其实和莫柳女士发生过一次冲突,那次冲突闹得极大。莫柳女士卖掉了孟家在郎镇的祖宅,也一并卖掉了小佳期在其中度过的快乐童年时光。
两人已经断绝母女关系。
“...你母亲说,她现在嫁出去了,管不着这里的事。至于你家在西山岭、凤居岭的地,她也卖给了原先住在你家隔壁的李二婶,所以,你想把你爸、你爷的坟迁到凤居岭,还得和李二婶商量过才行。”
老李头看了眼孟佳期带来的酒,是茅台,这才额外多向她透露了两条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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