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球压倒帅赵云(6)

赵云薄薄的唇间发出介于哧笑与冷哼模糊的轻音,没同意也没反对,当然他不认为自己有必要针对这个完全不可能有机会让她得逞的问题做出回答。执箭的长指勾着弦线有了渐渐松滑的迹象。

但是,他还在等,等某颗皮鞠尖叫,哭着求饶、嚷着说她不敢造次、爬着逃出他的营帐,这才是他的目的——

结果她没有。

「我还要盖同一条棉被噢。」

而且要求越来越过分。

「只有一个枕头,那……我不介意枕在你的手臂上啦。」脸红红。

越来越过分——

「你有没有裸睡的习惯?我不介意!一点也不介意喔!」那眼神里明明就写着:我比较介意你有穿衣服耶。

在赵云脑中才闪过「孰可忍,孰不可忍」的念头,引弦的长指已然松放,决心拈除眼前思想污秽,并且嘴角淌出唾液的女人——

血溅当场!脑浆迸裂!皮开肉绽!

没有、没有、没有——

怎么可能没有?!那根羽箭明明就贯穿她的额心,力道强劲到透脑而出,消失在方才被银枪射了个破洞的布幔外,牢牢嵌在不远处的木柱间。

赵云只看见她从袖口里拿出两块类似布质的东西,撕开布质后头两块质地不明的部分丢掉,再朝她自个儿额上脑后羽箭贯穿的痕迹快速贴上,左右手停留了须臾,又各自拍拍好几下,确定那两块布质的玩意儿不会松掉才搁回手。

圆圆的脸颊比起先前似乎略小了些,像是那层皮肤下,有些东西流失掉了,不过还是鼓鼓的,此时笑得好闪眼,她侧卧在床铺上,支着单颐,拍拍枕。

「来、睡、吧!」连唇角的口水也懒得擦了。

「你使了什么妖术?!」连向来表情变化不多的赵云都无法再用无动于衷的眼神看待她。难怪有人说千千万万不要在路上、山里、海边捡拾来路不明的生物,因为那几乎全是妖魔精怪幻化成人形来魅惑人心。

「我哪有使什么妖术,这是无敌撒隆——狗皮膏药啦!」她指指额心正前方那块白白的布质玩意儿。「有伤口当然要快快贴起来,不然气跑光了怎么办,你要用嘴替我灌回来吗?」那要要求口对口噢。

赵云的确有嗅到浓冽的药草味,不过她使用的狗皮膏药似乎不同于一般人惯用的。

「那并不是一个小小的『伤口』而已。」正常来说,她现在应该要成为一具瘫软在他床上的死尸才对,不可能还谈笑风生地侧卧在榻上要求与他同眠。

「还好啦,我还挨得住疼。如果是一把大刀劈过来,还比较有可能伤重不治,这种『洞孔类』的伤口只要贴得住就不会有事。」酣笑。

「你不该会活下来,那一箭——穿透了你。」

「就当我福大命大,不但留命可以窝在你的营帐里,还可以睡你的床、盖你的被、枕你的手、脱你的衣。」不行不行,越说越忍不住垂涎,都快泛滥成灾成一大条黄河了。

闻言,赵云才忆起他将自己推到何种更麻烦的地步,也无心兜着她额前额后的伤口打转,铁青俊颜,看着她大刺刺躺在他的床榻上,懒懒伸动不太长的四肢。

他性子虽冷,但从不背信,出口的话如同覆水,绝不反悔。

「好,你可以留在这里,睡我的床、盖我的被。」而他准备去找关羽或魏延挤一张床。三天!不过三天罢了,挨一挨不就过了吗?到时再一把拎她出营,哪边荒凉就朝哪边丢!

「你还答应要让我以手为枕的噢……」

半大不小的音量即时唤住了他走出营帐的脚步,即使赵云背对人,还是能看出他抡拳握得有多紧,连身上那件单衣也阻挡不了他身上因隐忍怒气而收紧贲张的肌理线条。

「你要出去散散步也没关系,早点回来睡噢。」甜腻得好比蜂蜜,最后头那句还拉得好长好长的尾音,附加一个响亮的「啾」声——

然后,赵云做出他生平头一件窝囊事——

拔腿逃命。

今夜负责在营里巡哨的魏延正与一名士兵闲话家常几句,那士兵似乎正提到家乡闹了场饥荒,他又从军在外,留下老父老母及妻儿,无法就近照顾,说着说着,泪流满腮,而魏延只能拍拍他的肩,自腰间取出一袋沉甸甸的银袋,塞到士兵手里。

「收下吧,有办法就寄回去给他们应急,不够再同我拿,我孤家寡人,用不了这么多银两,给需要的人更好。」

「谢谢魏将军、谢谢魏将军!」淌了满脸的男儿泪更加狼狈,那银袋沉,而真正更沉的,是魏延给的心意。

「好了,别一个人偷偷在角落掉泪,男子汉大丈夫,教人瞧见了不好。」军心已经因为长期的对峙而浮动,此时若有人表示懦弱,足以摧毁全营士气。

「是、是。」立刻听话地抹干眼泪。

魏延让士兵回营帐里去休息,自己也正打算回营梳洗,并短暂休憩片刻,却见到不远处飞奔而来的身影——

「子龙?」魏延眼力不差,在夜里仍能从体型或是行走姿势、脚步声、动作分辨来者身分,可他此时口气是迟疑的,那是赵云没错,但是赵云从不曾如此没命似的奔跑,仿佛他身后正有千军万马逼杀而来。

那是那位长坂坡七进七出,独对曹军大兵而面不改色的常山赵子龙吗?

「文长!」赵云脸色很难看,除了铁青之外还有惨白。

「怎么了?难道是敌军夜袭营寨?!」魏延浑身竖起戒心,会让赵云表现反常,他不做第二件大事想,可是立刻又不解地低喃,「不可能,今夜去夜袭的人是咱们,而且还是你带兵去的,敌军被我方大火一烧,能检回多少条命还不清楚,再如何也无法短短几刻就整军反袭——」

「文长,我遇上大麻烦了,你能助我吗?」赵云打断他的话。他从不曾如此失礼,更不曾如此低声下气。

「这是什么混话!虽然我与你未曾结拜,但我可拿大家当亲兄弟看待,别说助你,要我拿命出来,我魏文长也不会皱个眉。」

「我今夜可以跟你挤一张床吗?不,不只今夜,还有明日、后天——」

「子龙,慢、慢,你说的大麻烦就是要到我的营帐和我一块睡?」若是这么单纯的要求,赵云犯得着如此神色大变吗?

「是。」

「……子龙,你是不是有其他难言之隐,希望我聆听,所以才想与我促膝长谈?」魏延猜测道。他一直是蜀军里颇受众士兵喜爱的倾吐对象,一方面因为他口风紧,另一方面则是他会针对每个人不同的困扰提供帮助。

「没有,只是我的营帐暂时回不去了。」叹气。

想到床榻上躺着的女人,叹息声更重了。

「为何?」

「有个女人躺在里头,等我回去睡。」耳畔好似还回荡着皮鞠最后那句酥软恐怖的回音,心里打个了寒颤哆嗦。

魏延先是一头雾水,尔后缓缓消化完赵云的句子才咧嘴而笑。

「听起来不错呀,这等好事可不是人人都遇得上,好几年前不是听说桂阳太守赵范要将他寡居的嫂子嫁你,现在又有女人等你回去睡,子龙,艳福不浅呵。」像他就只有遇过清秀小士兵躺在他的床上等着要献身,被他一把拖到后山某处瀑布去「醍醐灌顶」一番,要他有空就好好冲冲冷水,省得胡思乱想些有的没的。「等等,女人?营寨里目前唯一只有一个女人,就是昨天让孟起吐的那颗——」

皮鞠两个字还没出口,已经换来赵云的颔首。

「她爬上你的床?」

赵云梳耙那头来不及束整的黑长发,难得一见的烦躁。「孟起和阿岱送过来的。」所以他刚刚要来找魏延之前,先冲到马超营帐去赏了他狠狠一拳,将睡眼惺忪的马超直接打到不省人事,接着也转去马岱帐里,踹他一脚泄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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