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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溺(5)
作者:阮青盈 阅读记录
好在两张票虽是池座,座位号平平无奇,看起来不像是给贵客留的。
“喂,您好。”
电话很快接通,熟悉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
怎么是他?
时祺的声音清泠,好像初晨时涌动的薄雾,将四肢百骸包裹了,连着心跳都缓慢下来。
好没出息。
温禧警告自己安静下来。
“抱歉,打扰你了,” 温禧想他应当在忙彩排的事,尽量长话短说:“你的西装口袋里放着两张票,要不要找机会还给你?”
“没留意,主办方随手给的,就放在西装口袋里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语速快,听起来心情很好。
“喜欢?”
温禧没应。
“喜欢就来看吧,演出马上就开始了。”
时祺替她做了选择。
“噢,”温禧低低地附和了一句,嘴却比脑子转得快:“浪费了是有点可惜。”
好像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但她说的也是实话。
温禧为生计奔波的这几年,根本没有奢侈的钱闲去欣赏独奏会。但一场水平上乘的演奏会,对调律师的职业发展而言有益无害。
她听见时祺那边有嘈杂的声音传来,模糊地听见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催促他快点去准备。
“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没有了。”
温禧想张口,祝愿他独奏会一切顺利,却被他抢先一步。
“温禧,欢迎你来我的钢琴独奏会。”
漫长时间海的彼岸,也曾有旧梦正酣,少年压低嗓音,对她耳语,一字一句诚恳珍重:
“欢迎来到我的世界。”
-
曦台音乐厅。
彩排正有条不紊地进行。
满室通明,人如过江之鲫,时祺站在主控场上做最后的准备,神色专注,将收音的话筒调整到合适的位置后,右手随意地在琴键上流动,检查钢琴的音色。
虽然这是他第一次回国的钢琴独奏会,但在国外连开数场,已有丰富的独奏会经验,是欧洲皇室贵族的座上宾,满载盛誉,却在极盛时选择归国发展。
首席调律师恭敬地站在琴侧,听他的反馈。
时祺计较毫厘间的音色,以往尖锐的批评早如排山倒海席来,他验音时耳尖,今天却难得和缓了许多。
尤其是接了个电话,他的心情眼见好了许多,几个差错,调律师解释几句,便一笔揭过。
调律师战战兢兢地抬首,却看见年轻的钢琴家眉眼盎然。
奇怪,是他眼花了吗?
虽然不知道是谁,但他由衷地感谢这位救命恩人。
魏越坐在第一排等他。
刚刚电话铃响,他才下意识念了尾号,就被时祺一抬手把手机捞走,现在还没拿回来。
趁时祺心情好,魏越决定趁热打铁谈一谈与投资商合作的事。
宋诚私下联系他许多次,给足了诚意,但时祺软硬不食。
“虽然知道您家里不缺钱,但我们至少也要有合作精神吧。”
见他从舞台上缓步走下,魏越絮絮叨叨地跟上去:“人家投资商看好你,一没让你炒绯闻,二没让你去应酬,就只有这个要求。你就退一步也不行?”
寻求利益最大化,他理所应当地想为时祺的将来铺路。
“不行。”
时祺利落地拒绝,不留余地。
四年前在肖邦国际钢琴大赛上一举夺魁后,时祺就被簇拥在鲜花之下,但身在名利场分外清醒,着手组建自己的工作室,而后是公司。然后跟他递了橄榄枝,重要决策还是把握在自己手中。
国外时他们误打误撞成了朋友,魏越甚至根本不知晓他是钢琴演奏专业。
因为看起来不像。
他什么都会点,调酒,赛车,极限乐园的速降机从三十三层高的楼下来,眉头都不皱一下。
魏越当他是玩咖。
看似清风霁月的外观下有颗顽劣的心。
因为他相貌俊朗,是罕见的东方骨相。每次阶段性的汇报演出时,音乐会永远座无虚席。会有许多女孩捧着鲜花慕名而来。
魏越无论怎么问,百爪挠心,也追问不出他的理想型。
“那你下次别找我演戏。”
魏越嘴欠,非要找补回来。
时祺未置可否,只将系紧的白衬衫松了几颗扣,被壁灯碎落的光照着,有种颓唐的美。
“你想邀请她去钢琴独奏会,说一句这两张票是我准备的。”魏越不清楚过往的缘由,不解地挠头:“你的独奏会向来一票难求,还有人会不愿意来吗?”
他在欧洲巡回的每一站,连王公贵族都纷至沓来,甚而十四岁的索菲亚公主对媒体宣布,时祺是她的梦中情人。
有时候他真的无法理解时祺的意图。
就像时祺莫名其妙地告诉他带两张票来医院,然后交代他不管用什么方法,将票放回温禧身边就行。
想起自己蹩脚的演技,魏越一阵心酸。
但一面之缘的女子好像真的相信了。
那女子一看就不像普通人,虽然狼狈,却出了格的漂亮。
“我不知道,”时祺的眼中泛起真挚的涟漪:“但现在她答应了。”
他身着白衣黑裤,他的唇角隐隐藏了一角笑,像被风折起的宣纸:“谢谢你。”
“还怪客气的。”
魏越眼皮一跳,时祺复又登上舞台。
只见他站在高台之上,向空旷的场地鞠躬,眼里灯影憧憧,朗声说:“辛苦各位,大家都先回去休息吧。”
高如世界之王,却仅为一人折腰。
第4章 邀舞
曦台音乐厅,晚上八点。
温禧跟陆斯怡一起,准时坐在了钢琴独奏会现场。
音乐厅是南江近年规划的市政工程之一,干净典雅,雕花立柱后是凹凸不平的声学扩散墙,将建筑美学与声学效果做了完美的融合。水晶吊灯悬顶,大厅金碧辉煌,观众座位用红丝绒的软垫,高贵典雅。
这是青年钢琴家时祺首次国内钢琴独奏会,却避开了超级大都市,独选了南江这个二线城市。
“演出即将开始,请各位观众将手机调至飞行模式。”
新闻上写,因为南江是时祺的家乡,所以他选择将第一场独奏会放在这里。
容纳千人的音乐厅里,座无虚席。
独奏会用琴是全球最大的演奏琴FAzioliF308,每年从意大利出口两台,在国内是限量版。
此刻庞然又高贵的器物安静地立在舞台上,等候着演奏者的光临。
这架琴温禧做过研究,专为大型室内演奏厅量身定制,制造时增加了低音域琴弦的长度,共鸣更加浑厚。
-
八点一刻,时祺上场。
掌声如潮,他穿笔挺修身的燕尾礼服,优雅地向观众鞠躬致意。视线里的他身材挺括,轮廓硬朗,交错的灯影更衬出他五官的棱角。
他是镁光灯的宠儿,在钢琴前坐定,每束光都争先恐后地亲吻他,如金瀑流泻。
她看见时祺侧身坐下时,领口有光,霎时消失。
温禧睁大双眼,却没来得及看清。
这场钢琴独奏会以“钢琴诗”为主题,意图将钢琴家的人生体验娓娓道来,选曲多为优雅绵长的叙事诗。开场曲他选了肖邦的《降b小调夜曲》,最初之初,旋律悠扬婉转。
演奏开始,镁光灯便聚焦在时祺的手上,大屏上将每个细节都清晰地映出。他的十指骨节微凸,线条流畅,甲盖边缘光滑,是神在造物时倾注心血精雕细琢,每一次落指,如同扇动的伊卡洛斯之翼,在最高处融化、坠落、掀动人心,在观众心海掀起燃烧的火焰。
接下来陆续换了几种体裁,他都演绎得一般出色,音阶轻缓灵巧,有清晰的颗粒感,好似弹珠在琴键上滚动;和弦厚重,却又不失力量感,落指击键,都干净利落。
温禧侧耳细听,没有挑到他一丝错处。
与大开大合的激情相比,时祺的表达更加含蓄而内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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