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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溺(9)

作者:阮青盈 阅读记录


温禧感觉时间不对,下意识问他。

按照音乐会心照不宣的惯例,演奏者会因为听众热烈的掌声,选择返场加演一到两曲。

“返场已经结束了。经纪人同我说我的部分就到这里,预计还有一个为观众举行的小活动,但不需要我的参与。”

他还真是奇怪。

内场因为时祺如火如荼,主角一个人不知所踪。

话音刚落,人群逆着方向鱼贯而出,她耳尖,听见散场的嘈杂。

“你看一下现在的时间。”

时祺极耐心地跟她解释。

温禧后知后觉,立刻去看手机亮屏,屏幕闪烁,看见指针指向十点。她明明九点半从音乐厅离开。

没想到竟然在一张毫无生命力的海报前发呆了这么长时间。

温禧懊丧地抬头。原本戴好的假面被瞬间剥离。

“今天听钢琴独奏会,感觉怎么样?”

时祺说话语气沉静,好像只单纯地想从她那里得知对自己的评价。

温禧不知他期待听见怎样的答案,酝酿了一些词句,正准备说,却被他的动作止住。

“等一下。”

时祺侧身将自己穿在外面的黑色风衣脱下,搭在温禧的肩上,风衣厚实的温度便簇拥着她。

但与之同时落下的,还有青年清冽的气息,在舞台上曾在身畔徘徊过,如今将她在怀里越纳越紧。

好似另一种维度的拥抱。

-

月夜清明,突然就多了几分悸动的暧昧。

她不敢抬眼与他正视,便将目光下移,看见时祺单穿白色衬衫,剪裁合体,正是他在舞台上穿的那件,不知是哪家的高定,暗绣在领口。

“好了,现在可以说了。”

“弹得很好,情感细腻,技巧娴熟。”

温禧熟练地抛出酝酿好的积极腹稿,余光看见时祺在认真地听。

“既然这么好,为什么不看完再走?”

他这话说得突然,温禧甚至没想好怎么往下接。

温禧抬头看他,他也在认真地回望她,朗目里染上点嗔怪的神色,让她倏然失了方寸。

没有了风衣外套,时祺看上去有些高挑单薄,显出挺拔的背脊,月色慷慨地洒落银辉,在他眼中碎成晶亮的期待。

他现在略有委屈,好似文艺汇演时的幼童却得不到家长的表扬。要从她口中探究出一个答案,誓不罢休。

温禧的心跳快了几拍。

“你在这里,不怕被粉丝发现吗?”

她没有正面地回答,只委婉地引开话题。

即使不太关注娱乐新闻,她也略有耳闻了解粉丝有多疯狂,对心爱的偶像围追堵截,无所不用其极。

温禧担心留在原地,给他平添不必要的麻烦。

“音乐厅休息室的后侧有一条演奏者专属通道,我演出结束后,就是从那里走出来的。”

“正常情况下不会有观众从这里走。”

从娱乐圈到音乐圈,代拍狗仔层出不穷。时祺疲于应付疯狂的粉丝,也不想牺牲个人生活为代价,只愿意用音乐作为双方沟通的桥梁。

台前幕后,是最得体的交流距离。

他们之间本就该有第四堵墙。

冷冽的月光之下,时祺沉声与她解释。

倘若几天之前的重逢,温禧尚觉得他们二人有话可说,但亲眼见证整场演出之后,才明白两人之间难以逾越的鸿沟。

那时舞台的镁光灯好似太阳,将所有耀眼的光华都集聚在音乐之王上,让听众为之倾倒。

此刻身畔的月色却柔和纯净,为他的五官镀上冷感,落拓又疏离。

无论哪种光,时祺都已脱胎换骨,高不可攀。

他是天上月,她坠人间海,水盛月影,本该永不相见。

“你知道我返场最后一曲弹了什么吗?”

温禧摇摇头。

她在返场前一首曲子离开。

“《月光》”

他好似意有所指。

“Quasi una Fantasia?”

“clair de lune”

虽然同名,但两首曲的音乐情境却天差地别。Quasi una Fantasia是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三个乐章各有所差,由沉郁到微涌再到情感宣泄。

德彪西的clair de lune是印象主义乐派的经典之作,用优美的旋律勾勒静谧晴朗的夜,如水的琶音仿佛月色倾泻而下,诗情画意,充斥着丰富的浪漫想象。

他好似意有所指。

“我在脑海里搜索了所有适合返场的乐曲,只有这首曲子最短。”

所以结束得最快,好让他可以尽早到这里来见她。

他的潜台词。

眼前这盏圆月好像不愿悬在天上,却偏要就着看似平静的海面自赏。

殊不知早已掀波动澜。

温禧想起他从前说话也没个正形,甜言蜜语信手拈来,如今亦然见涨。

心神摇曳时,她努力克制,很想问一句为什么要在独奏会上弹那首曲子,还想问他是不是刻意设计,才邀请自己上台。

最后却词不达意,自己莫名其妙地脱口而出:“谢谢你邀请我来钢琴独奏会。”

时间起承转合,他在不经意间兑现了当初的承诺。

“第三次了。”

对面的人却突然顺坡下驴:“打算怎么谢我?”

她猝不及防。

“择日不如撞日。”

第7章 小狗

“只是觉得你这人实在客气,如若不想个办法让你报答,恐怕你会良心不安。”

时祺笑了笑。

“报答这件事,温小姐从前不是最擅长的吗?”

他往前又紧逼一步。

‘请我吃个饭?或者带我在南江附近转转。”

温禧的呼吸一滞。

是,她当初追人时,花样层出不穷,兔缺乌沉,如今都成了时祺口中的把柄。

“我对南江不熟,劳烦温小姐推荐一下有趣的地方。”

他们当初约会时,几乎走遍了南江的大街小巷,将所有有趣的事物都探索了个遍,怎么会不熟。

时祺还在叫她温小姐,顺承舞台上的传统。客气疏离的敬称,在他的舌尖一滚,干瘪的字词又陡然生了几分暧昧。

每次与他说话,她时刻都要耗尽十二分的警惕。

他们第一次走遍南江,是什么时候呢?

昔日的记忆像荷塘中的淤泥,她再次深陷其中,无法抽离。

-

琴房初遇只是一场序曲,从那时开始,温禧开始留心时祺的一举一动。

温禧卯足了劲偶遇,翻同系的课表,每天在不同的教室中徘徊,但时祺这人神出鬼没,行动实在不规律。

大抵是缘分使然,他们之间的第二次见面,是温禧在巷口撞见头破血流的他。

时祺穿黑色的短袖,碎发落在眉骨间,一双深棕的眼更加深邃,浑身都是生人勿近的戾气,像是只遍体鳞伤却长刺尖锐的猬。

其实仔细观察,那群乌合之众在他的手下也没讨到半分好,只是仗着人多势众,压他一头。

如若不是温禧突然出现,两方交缠,甚至难分伯仲。

在街角巷尾混混惯会察言观色,看见温禧身边跟着西装革履的保镖,就通晓这是招惹不起的权贵。低声咒骂这小子幸运,瞬时作鸟兽散。

“倒霉,遇到爱管闲事的大小姐。”

为首的大金链子骂骂咧咧地离开,生怕他们引来警察。

原本是家里人接温禧去家宴,等红绿灯时隔着车窗的一瞥,她看见两方对峙,就迅速地吩咐司机在这里停车。

少年抵在墙角大口地喘息,他一怔,然后侧身,露出一口皓齿,去看他的救命恩人。

“嗨。”

他开口笑,血从额角上蜿蜒流下来。

触目惊心。

饶是温禧已有心理准备,也不自觉被时祺的模样吓到。

看见温禧,他将明面上的长刺收起来,却藏不住暗地里的反骨。

“来看我笑话吗?”

虽是笑着,他一开口,便恨不得拒人于千里之外。

这人怎么这样说话。

温禧极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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