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水流出花洒，自发顶汩汩蔓延全身。

浴室热气蒸腾，姜颂手忙脚乱地涂抹洗发水和沐浴露。

却不想显得刻意，因此她擦干水渍之后，取了一件素白的小方领连衣裙套上。

头发没怎么吹干，乖顺披散，挡住了裙子露背设计的小心机。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距离半个小时还剩六分钟。

姜颂一颗心噗通直跳，点开微信页面，划拨适才的聊天记录，羞耻得仰头蹦跳。

林也会不会认为她精分了？

“叮”的一声，新消息提醒。

林也：【楼下。】

姜颂立刻回，【马上下来。】

弯腰扣上低跟凉鞋的扣袢，出门，等电梯，电梯下行……

像是在心里演奏了一曲激昂壮阔的行军进行曲，催着姜颂向前，向前，一往无前。

“也哥，我叫你哥成不成？说好的晚上开会，你跑哪儿去了？”

林也立在楼前树荫下接电话，助理经纪人哼哧哈哧的声音从听筒传来。

林也语气平稳，“有事。”

经纪人掐了下自己的人中，“什么事比你出道更重要？！”

林也不受对方狐假虎威所胁迫，他态度明确，“我不以男团身份出道。”

开再多的会，洗再多次的脑，也无济于事。

签约条款上写的很明确，他要做原创歌手。

助理怒火中烧，“市场决定价值！公司都是为你考虑，一个新人掀起的浪大，还是一群人——”

“小林老师！！”

一道欢快的女声插|进这场对峙，林也转头，目光先是扫过黄T短裤的短发女孩，然后落到长发白裙的姜颂身上。

半年不见，她好像长高了。

也或许是裙子高腰设计造成的错觉。

头发更长了，巴掌脸上仅有的一点点婴儿肥也在时光的雕琢中，消融内化成一抹撩人的清丽。

重工细绣的荷叶边裙摆在膝盖上方三厘米处随风浮动，那双细长笔直的腿实在白得令人眼花。

姜颂脸上少见的腼腆，视线交接，不过一瞬，她嗅到草木被烈日暴晒即将自|燃的火星子味。

她移开视线，抬手将一缕碎发掖至耳后。

“什么声音？异性？！”助理紧急拉响警报，“签约艺人合同期内不允许恋爱，如果被拍到的话，以后——”

“知道。”林也挂了电话。

他转过身，不太确定地走到两个女孩子的面前。

再抬眼时，一贯淡漠冷冽的黑眸掺杂一丝狐疑。

姜颂抿了下唇，詹雪手指不安分地在挠她后腰，那种酥麻从皮肤钻进血管，齐齐往她心口冲。

“哈哈，那个，小林老师，不好意思啊，刚才是我拿颂颂手机——唔！”

詹雪为避免好友在暗恋对象心里崩坏人设，开口想解释，话没说完，姜颂情急捏了下她的手指。

林也心里不是没有疑惑的。

从今天姜颂发给他的信息来看，她完全像是被湾湾古早言情剧女主夺了舍。

每句话前都加上一声“哥哥”，还有“呜呜”、“怕怕”之类的叠声词穿插其中。

林也当时第一反应，是姜颂可能被绑架了，这是她发出的求救信号。

但这会儿，两个女孩子小动作不断。

林也不难猜到事情原委。

他微微蹙眉。

姜颂瞥见他的微表情，紧张道歉：“对不起……”

“想吃什么？”林也打断姜颂。

姜颂其实还没考虑这个问题，詹雪立马说：“那肯定是北城特色菜啊，嗯，烤鸭、铜火锅、卤煮火烧——”

“都行。”姜颂打住詹雪的报菜名。

她不想铺张浪费，也不想让林也觉得麻烦。

林也扫了她一眼，说：“走吧，附近就有一家烤鸭店。”

“好耶！”詹雪问，“远吗？”

“三公里。”林也说，“出去打车。”

“打车多不方便！颂颂，你爸给你买的车是停在小区车库的吧？”詹雪回头问姜颂。

姜颂点头，“可是我们都没驾照。”

“小林老师有啊！”詹雪像多了解林也似的，冲他挤眉弄眼地笑。

林也看着姜颂，只问：“车在哪？”

几分钟后，三人走到地下停车场，找到那辆闪荧光的粉紫色轿跑。

“保时捷限量版！姜叔叔神仙爸爸！”詹雪嘴巴张成O字型，围着车拍照，照片发给自家老爸，要他看着办。

姜颂把车钥匙递给林也，小声道：“你要是觉得颜色太花哨，不然我们还是打车吧。”

“随你。”

印着保时捷盾牌车标的钥匙带有女孩掌心的温度，林也握在手里，却觉得是烫的。

姜颂哑然，暗自思忖提议让林也开车会不会让他觉得不舒服？

——像专门叫他来当司机。

“我没那么小心眼。”林也低低的嗓音传入耳畔。

姜颂抬眸，面前的年轻男人玩味地扯了扯唇，说：“我也不仇富。”

没必要，事事担心伤到他自尊。

第17章

詹雪很有眼力见，把姜颂推进前排副驾驶座，自己则弯腰钻进后座。

林也车技娴熟，不冒进，也不过分谨慎，游刃有余地驾驶着轿跑从主干道转入老胡同。

胡同很窄，姜颂坐在副驾，视线里自己这侧的后视镜都要和灰墙挨上了，她忍不住“啊”了一声。

却又眼睁睁看着两者隔着五指宽的距离，顺滑错开。

詹雪大呼：“牛掰啊！”

后面无论从姜颂的视角看来有多惊险，她都忍住了没吭声。

她偷偷打量身侧人，左手肘支在窗框上，右手五指虚握住方向盘，姿态闲散，透出一丝淡漠。

落日余晖透过玻璃窗照进来，括出他侧颜深邃轮廓。

姜颂心想，他是不是做所有事都带着一点漫不经心？

偏偏，每件都完成得无可挑剔。

林也带她们去的烤鸭店是一家老店，藏在胡同深处，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苍蝇馆子。

铺子里边的几张桌子坐满了人，老板招呼他们在外面支开的简易餐桌边落座。

也没有菜单，因为店里只卖烤鸭，酒水都堆在进门的柜台边和冰箱里，食客自取。

桌面不太干净，总感觉上面浮着一层看不见的油渍。

詹雪坐在小马扎一样的塑料凳上，左扭右扭，频频用眼神对面的姜颂：小林老师搞什么？

这就是他作为东道主，接待咱们的规格？

姜颂对詹雪眨了眨眼，让她稍安勿躁，然后学着林也的样子，从筷筒里抽出一副一次性筷子。

撕开外面的塑料袋，筷子一分为二，交错擦落表面的木屑。

林也低头回信息，余光扫见女孩的动作，没吭声。

他们点了一只烤鸭，老板另送了面皮、蘸酱、黄瓜丝和大葱。

一口咬下去……满嘴用力过猛的科技味。

詹雪象征性地吃了几口后，干脆放下筷子，起身从冰箱里拿了店里最贵的一种饮料，喝一口，皱眉看看瓶子，又放下了。

姜颂一直在认真吃东西，尽最大的努力，卷了五个面皮夹烤鸭肉小口小口地咀嚼。

三人之中，最放松的无疑是林也。

他吃东西的样子既不粗鲁，也不刻意装文雅。像是在学校食堂，安静又平常地吃完一餐。

最后，烤鸭还剩下一半。

林也要打包，老板问他要盒子还是塑料袋，并且强调塑料袋只有黑色的那种普通塑料袋，没有食品专用袋。

林也在詹雪和姜颂的错愕目光中，选了黑色塑料袋。

结账的时候，姜颂抢着打开手机微信，林也语气淡淡，“我没被女生请过。”

“啊？”姜颂心想，不应该呀。

林也身高手长，已经扫了付款码。

姜颂只好把手机放回包里，顿了顿，说：“谢谢，下次、下次我请你。”

“走吧，送你们回去。”林也说。

回程的气氛，比来时要沉闷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