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在关心她吗，所以才会特意替她买早餐？

两人各怀心思地对视一眼，又同时移开了目光。空气在一瞬间变得略显稀薄，令人难以维持平缓的呼吸。

楚念轻咳一声，转移了话题：“那你是在哪儿买的？”

“学校附近有个助困小店。”

“价格很便宜吗？”

“跟其他店差不多吧。”

“那为什么叫助困小店？”

“可能它的‘困’不是贫困的困，是起床困难的困吧？”泊原一本正经道，“开在校门口，帮助的就是你这种‘特困生’。”

楚念笑了：“快别说了，我现在真的特困。”

泊原也跟着一起笑起来，窗外的晨曦氤氲了他的轮廓，将他周身笼罩在一层浅淡的薄光中，光点雀跃在他带着笑意的瞳仁里。

那年冬天冷得出奇，连晴天都少有，可在楚念记忆里，又好像不是那么寒气袭人。除了热气腾腾的早餐，还有那个像是与黎明融为一体的少年，在她身边散发着光和热，驱散夜幕和严寒。

这场戏本身不难拍，问题在于当时是深秋初冬，而现在正值夏季。一是得在炎热的天气下，穿着秋季校服演出冷的感觉。二是天亮得早，要拍出天蒙蒙亮的状态就必须提前拍摄时间。

楚念担心自己又会早起困难，提前跟何慕打好招呼，如果她睡过了就赶紧把她叫醒。谁知早上闹钟响起时，竟出乎意料的清醒。

或许是前一晚看剧本太投入，楚念一睁眼，心里就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想去看看那家助困小店还在不在，卖的还是不是当年那些东西。

剧组收工晚，她要是晚上再去，店家早就关门了，于是她准备趁着兴头，现在立刻出发。

楚念对何慕借口说不想吃酒店的早饭，想去逛逛文岚中学旁边的早餐店，独自溜了出去，刷了辆共享单车往学校骑。

从宽阔平直的大道一转弯，就是校门口的林荫街，楚念无比熟悉。

路两旁茂密的梧桐遮天蔽日的盖在头顶，像一条碧绿的时光隧道，给人一种时空穿越的错觉。仿佛回到了某个上学的清晨。似乎下一秒就会有道熟悉的身影，骑着蓝色山地车从后面追上来，驾轻就熟地与她并排而行。

事实上，现在是暑假的凌晨五点，这条街上几乎看不到什么人，只有环卫工一下下扫着落叶，扫帚与地面摩擦出“沙沙”的声音。

楚念熟门熟路地拐进一条不起眼的小巷。整个城市还笼罩在蒙蒙夜色中，幽幽路灯下，大多铺面关门闭户，只一家早餐店烟雾缭绕已然开始忙碌，正是那家助困小店。

当年泊原提起后，楚念就来找过这家店。这些年学校附近的店面换了不少，好些都看着眼生，这家却屹立不倒，想来是靠很多像她一样的“特困生”支撑起来的吧。

楚念停好单车往店里走，正盘算着今天还是吃紫薯包和牛奶，一抬眼，只见店里站着一个戴黑色鸭舌帽的男人。

尽管他帽檐压得很低，还戴着口罩，仍然挡不住高耸的山根和鼻梁优越的线条。他刚从老板手中接过一袋东西，转过身往外走了几步，就对上了楚念的视线。

因为大半张脸被遮住，那双深黑的墨瞳更加引人注目，在看见她时有一抹错愕转瞬即逝，旋即被一种意味不明的情绪取代。

楚念倏忽僵在了原地。

于情于理泊原都不该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儿，她的惊讶程度不亚于在试镜那天见到他。

泊原似乎也在思考她为什么会来这里，而他手里提的，赫然正是她想买的两样。

老板兀自忙着倒腾笼屉，没有注意到店门口相顾无言的两人。灯光幽微，四处雾气蒸腾，将一切氤氲得朦胧。

“现在能早起了？”最后还是泊原先打破沉默。

楚念一怔，以为他还记得她起床困难的毛病，随即才想到是因为他看了这段剧本，自然会想起她的这一特征。

“啊，今天不怎么困，有点好奇这家店还在不在，就来看看。”楚念顿了顿，又补充道，“这不是马上要拍这段了吗。”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得解释两句，视线缓缓挪到泊原那袋东西上，迟疑道：“你……”

“剧里不拍买早饭的部分，我来就地体验一下，先入入戏。”泊原抬起一根手指晃了晃早点，平静的眼睛里看不出多余的情绪。

这话说得俨然是个揣摩剧本的演员，完全打消了楚念对于他跟她一样，也是来故地重游的猜想。

想到泊原饰演他本人竟然还需要刻意酝酿才能入戏，她更是只想苦笑。现在的他已经无从揣测当年的自己帮她买早饭时的心情了吗？

只是他这沉浸式体验的代价未免大了些。

一个女生从他们身边路过，脚步明显放缓了，边走边偷眼打量着泊原，看起来是在猜测他的身份。

楚念自然也受到了波及，微微侧过身去，回避对方视线。

真不知道泊原怎么敢独自跑出来买早餐的。也就是现在时间早，街上没什么人，不然以他这出挑的身形，就算全副武装也会分分钟被人认出围观。

“你快进学校吧，一会儿人就多了。”楚念觉得他不宜再在这里多待。

泊原应了一声，忽然把早点往前一递：“给你吧，我的体验任务完成了。”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低垂的睫毛将眼神隐去。

楚念看着那袋熟悉的东西，还有那只同样熟悉的骨节分明的手，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一时忘了伸手去接。

“我吃过早饭了。”泊原又说明了一句，也不等她反应，上前半步，将袋子提手挂在了她的手指上。

他其实只靠近了一瞬，很快就向后退开，甚至特意注意了，完全没有触碰到她的手。但在那一刻迎面而来的风里，楚念清晰地闻到了久违的柠檬薄荷味，跟高中时泊原身上的味道极其相似。

恍惚不已。

“走了。”

等楚念回过神来时，泊原的背影已经远去，快要隐没在巷子口。

天还未亮起，四周晦暗幽静，刚才那一抹熟悉的气息早已被吹散在风里。只有手中还冒着热气的早点，仿佛在无声地宣告发生了什么。

第9章

既然泊原已经吃过早饭，为什么又要再买一份，还连早点的种类都跟当初买的一样，是为了做戏做全套吗？如果没有遇到她，他又会如何处理这袋东西，还是会自己当零食吃掉吗？

楚念心里涌现出许多问题，却没法去找泊原要一个确切的答案。

她根本问不出口。

提着这份温宁同款早餐，楚念莫名有点心虚，怕剧组的人看到多问，在外面吃完了才往学校走。

到拍摄地时，贺云茜已经在做热身准备了。第一场要拍的就是她从校门口跑进教室的戏。

“这场要辛苦云茜了，”于宗仁道，“大热天的要穿着外套一路狂奔。”

“没事儿于导，现在还早，天还不算热。”贺云茜轻松道，“而且就算真的出汗，我基本都没带妆，也不存在妆花的问题。”

“可不是我不给你多化啊，”化妆师解释道，“毕竟这是校园剧，妆感不能太强了。反正你底子好，淡妆也是妥妥校花一枚。”

贺云茜扬起下巴，故意高傲道：“那是。”

“嚯，你可真敢说。”摄影指导杨望指了指摄像机，笑道，“不怕给你录进花絮往外播啊？一线小花自诩天生丽质。”

“停。”贺云茜抬起一只手，“这话只会让我被骂得更惨——她算哪门子一线啊？”她惟妙惟肖地模仿着网络喷子。

众人纷纷笑作一团。楚念也笑了起来，无意识地往泊原的方向扫了一眼，却意外与他的视线相撞。

他也正在笑，不知怎么会朝她这边看。只是对视后，两人都很快看向了别处。

楚念忽然想起曾在网上看到过一个心理学理论，一群人一起大笑的时候，会不自觉地看向自己喜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