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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鸟与野犬(108)
作者:行止将至 阅读记录
车身与护栏碰撞,发出巨大的轰鸣。
砰!
许柚被蒙着眼睛看不清发生了什么,唯一能感受到的,是围绕她周身的熟悉气息。
是宋祈年。
随之而来的,是浓重的血腥味。
马路上乱成一团,受到惊吓的喊声,震耳欲聋的碰撞声,还有那辆开始冒烟的撞坏了的汽车,可这一切,都没有从男人额头上流出来的鲜血刺眼,鲜红,淋漓,汩汩流淌在地缝中。
还有那么几滴溅在了许柚脖子上。
热的。
她倏然意识到,那是宋祈年血的温度。
-
医院里充斥着刺鼻的消毒水味,走廊尽头的灯光昏暗。
许柚一个人坐在病房外的冰冷长椅上,目光虚无地盯着对面的白色瓷砖墙,上面倒映着她孤零零的身影。手机在掌心翻来覆去,握得发烫,撕扯不停的心没一丝喘息的空隙。
从宋祈年被送来医院,到宋有雪从京北市赶来签手术单,再到手术终于结束的长达数个小时的时间里,许柚一直都是这种紧绷又茫然的状态。
哥哥还在医院,宋祈年现在又因为她进了医院。
祸不单行。
病房门从里面打开。
“宋教授,您客气了,宋少的事情我们医院当然会努力治疗,”穿着白大褂的主任医师笑着说,“不过您也不用太过担心,宋少的左腿只是擦伤比较严重,一段时间不碰水就行了。就是右手的话有些麻烦,伤到了骨头,得修养几个月,期间的话不能出重力。”
“麻烦周主任了。”宋有雪淡淡道,虽是感谢拜托的口吻,但从宋家大小姐的嘴里说出来,多年身居高位的习惯,总是带了些压迫感。
医生擦了下额头,“您客气了,那我先去忙了?”
宋有雪侧身让路,余光瞥到长椅上的清瘦身影,她只看了一眼便收回,对医生笑了笑,“好的。”
话落,才将目光投向许柚。
许柚也是第一次和宋有雪面对面。
没了网络和操场上演讲的距离,宋有雪本人看着漂亮之余,更多的是冷漠和不易接近。
这一点上,倒是和宋祈年这个侄子像得很。
许柚本想道歉,不料宋有雪先开了口,“你就是祈年救的那个女孩儿?”
许柚一怔。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宋有雪这句话时总觉得话里有话,仿佛问的并不是这次,而是追寻更久远的高一那回——她自杀被宋祈年撞见,他送她去了医院。
可想想又觉得太过荒诞,那件事宋有雪怎么会知道,许柚暗暗告诉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她从长椅上起来,鞠了一躬,诚挚道:“宋教授对不起,因为我宋祈年才会受伤。”
宋有雪情绪出乎意料地冷静,淡淡道:“没事,祈年救你是他自己的选择,别人想劝想拦都阻止不了他,他既然做了,就得承担后果——”
她顿了顿,目光含有深意地看向许柚,“也不是第一次了。”
许柚被宋有雪的反应弄得有些怔松,一时间竟也听不出来好赖话,在原地站了会儿才问起,“他怎么样了?”
“伤的不重,至多右手会修养的久一点,”宋有雪声色正常地像是说着与她无关的别人,“晕过去是因为撞了下侧头,过些时候就会醒过来,没什么大碍。”
“我可以进去看看他吗?”许柚斟酌道。
宋有雪点了下头,随后拿出手机接电话,一句句的专业性用语许柚听不太懂,但大约能明白她事业繁忙,还得回学校忙准备材料。
只见宋有雪抬起看了眼腕表,对电话那边的人说:“我现在在淮城,待会儿六点回京北的机票,会议不用延迟……这边?这边一点小事而已。”
许柚蹙了下眉。
现在已经四点了,也就是说宋有雪这个唯一家属将立刻启出发去机场赶航班,把宋祈年一个仍在昏睡的病人扔在淮城。
见宋有雪打完电话,许柚抿了下唇,“宋教授,宋祈年他还没醒——”
话未说完,宋有雪直接拎起包,眉眼漠然地说:“我还有事,先离开了。”
许柚着急,“那宋祈年怎么办?”
“宋家有专门的医生和看护在这边,他们会照顾好祈年,你的话,来看他也可以。”宋有雪丝毫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什么不对或者不妥,反倒觉得许柚有些耽误她的时间,“许小姐还有事吗?”
许柚不明白,她看了眼病房,“可是他还在昏睡中啊。”
家人为什么要把他扔下?
宋有雪微怔,似是理解了她的意思,红唇扬了一点弧度,打心眼儿里觉得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还是过于单纯。
她笑了笑,“他是宋家唯一的继承人,做事却总是这么冲动,既然如此,就应该由他自己去承受这样的后果。宋家的人,谁没进过几次医院,吃过几次苦头,更何况对于祈年来说,这样的小伤他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许柚僵住,小伤?
她竟然管这样的伤叫做小伤?
宋有雪见她这样惊诧的表情,反而有些意外地说:“我还以为祈年跟你什么都说了,原来他没说吗?他从小受的教育,不是你们所认为的教育方法。是福是祸自己承担,这是他从小学习的观念,自作自受也是他从小就适应的。这么多年过来,小伤大伤他不知经历了多少,像这样的情况祈年根本不会放在心上,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每次救你都毫不犹豫?”
仍处在惊讶中的许柚没有注意到宋有雪无意中提起的字眼,等她回神时,宋有雪已经进了电梯下楼了。
许柚见无果,也不知道宋有雪说的看护什么时候过来,转身进了病房。
病床上的人阖着眼,均匀的呼吸清浅,四处白色的墙壁衬得他皮肤愈发的苍白,掺杂着一丝病态。距离眉骨上方的几厘米处有一处伤口,已经被绷带贴好。
但许柚记得,额头那道伤口有点深,估计会留疤。
虽然头发很容易盖住,但疤痕这个东西,存在就是存在了,即便它可以从皮肤上去除掉,但心里永远有一个位置长着这个疤。
这种藕断丝连,一辈子都难割舍。
许柚坐在床边看着宋祈年,脑海中又想起马路上的那一幕,垂下眼睫。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几下,她走出病房,看见是程助理的电话,连忙接起:“程助理,我哥怎么样了?”
“宴总已经醒了,刚刚医生交代没什么大事,就是疲劳过度。”
“那就好,麻烦你多照顾下他,”许柚了解她哥的性格,他既然瞒着就是不想让她知道,她便也不给他找不痛快,“我知道的事你就别跟他说了。”
“好的,”程助理说,“不过看日程和合同,宴总恐怕一两天是回不了国了,这次的合作比较重要。”
一连串接憧而来的事情已经让许柚对除夕夜不抱什么期待,不出意外,那个点她应该会在医院。
她没什么力气地应下,“没事,你让我哥好好照顾自己,我找个时间打电话给他。”
挂了电话后,许柚出了医院。
医生说宋祈年过一会儿就会醒,趁着点时间,她得去买点粥。
二十分钟后,许柚提着一碗清淡粥回病房,意外看到在病房外打电话的李睿。
和和气气的脸上满是怒意,他举着电话冷笑,“我尊敬您,才喊您一声教授,不代表你就真的配上这么一个称呼!你跟宋淮没什么两样,你们根本就不是人,这么多年了,都这么多年了!说句不好听的,养条狗都得有点感情吧?祈年现在还没醒你就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你们还是人吗?你们真的有心吗?从小到大那些伤是怎么来的,你们就真的一点都不愧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