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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朗(113)

作者:严栀 阅读记录


她坐在车里,看着后视镜里的哥哥嫂子们,她心灰意冷地说:“师傅,我头晕,开慢点。”

路上大堵车,司机说:“我换条路走,你不介意吧?”

“您看着开。”

换了条路,终于不再那么堵了,只是司机提了车速:“抱歉啊,等会还要接人去机场,这时间快到了,只能开快点。”

她觉得女人真厉害,走南闯北的不是男人,是女人。大部分女人都经历过走南闯北这种事。她们从一个家去到一个家,和没有血缘的陌生人因为婚姻结成了家人。但好像无论对于哪个家来说,女人们都是外人。回到父母家,因为出嫁的身份,人家把你当客人;回到丈夫家里,因为你不跟他们一个姓,人家不把你当自家人。她们两头不是人了,但她们还是以一个外人的身份住了下去,生了孩子,看孩子生孩子…

赵记粥铺的隔壁粥店贴着“旺铺出租”。这家商铺的房东和她粥铺的房东是同一个人,她找到那个房东,签下了合约,准备把两家店铺打通扩大。

她的这个举动让赵子娟吃了一惊。

赵子娟说:“不再想想吗?”

“我已经想好了。”赵一娴斩钉截铁,仿佛下了很大决心。

店铺挂了暂停营业的牌子,重新装修,店里有监控,可以远程监工。

有天晚上,她在巷子里见到乔瑞,他有些憔悴,她听说了他家里的事。她走上前去:“还好吗?你母亲呢?也还好吗?”

乔瑞说:“她还好,只是很恨我。”

“为什么恨你?应该恨你爸爸的。”

乔瑞苍白笑着:“她恨不了他。”

赵一娴一愣:“你坚强点吧,起码你爸还因为你是儿子给你留了一套房,我还什么都没有呢,你不要自怨自艾了。”

在这方面,她是不可怜他的。他没有在他父亲那里得到爱,但起码还有一点钱。可是她自己,却是什么都没有的。她如果可怜他,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了。

两人又说着,突然说起从前。

乔瑞说:“我知道你当年为什么发那个短信了。你去找过我对吗?”

他当年收到分手短信很意外。

赵一娴转过头去,不想说这个话题,“很多年了,没必要,就像是高中时的错题,现在没必要提起。”

“那些话你都是在我爸爸嘴里听来的吧?”

赵一娴的手划着巷子里的墙壁,“他说你和别人在一起了,你一直瞒着我。那时候我挺恨你的,恨你的移情别恋。”

“你真傻,为什么觉得我会是那样的人?”但话一出,他就后悔了。他知道肯定是他爸爸说的话太恶毒了,让她完全失去理智。

“好了,何必忆往昔。”赵一娴催促他走开,“从前你是什么人我不知道,但现在,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如果…”乔瑞微微张嘴,想说什么。

“人生没有如果的。”赵一娴立马说,“人生如果有如果,我还想成为一个有钱人呢。”

她有一瞬间想冲上前去紧紧抱住他的冲动,但她抑制住了,她知道那是情绪使然的冲动。就像看了一部电影,或者听到一首歌,到了高潮部分,心跳总会加快。可那只是一瞬间的,一旦过了今天,就不会再有那么轰轰烈烈的感觉,一切都将归于平淡。

她知道他想说什么,但那是不可能的事。她现在一个人挺好的,守着妈妈,守着女儿。她什么都不缺,她只需要钱。

友情总是比爱情坚固一些。倘若现在他们真的重新在一起了,日子久了,谁能保证一定会和和美美的?

覆水不能收,破镜不能圆,即使圆了,也还是有细小的裂痕在。

巷子里很黑,像是一条深不见底的路,永远走不完,也许走不出去了。但乔瑞还是往前继续走,他知道越黑代表越要到巷口了。

巷子里的路灯灭了好久,前不久有个下夜班回来的人,差点在这里摔倒,有个醉酒的人,因为太黑,倒在巷子里,无故被路过的人踩了一脚。大家都反应过好多次了,但是迟迟不见人来安装。

正想着电灯的事,有两个戴着安全帽的工人拿着步梯来了,也就几分钟的事,路灯又亮了。

在黑暗里待久了,他有些受不了明晃晃的亮,还是被闪了一下,但很快便习惯了。

赵一娴说:“人到中年后,还能够有几个保持联络的朋友挺好的,我不想失去朋友。我想到了白发苍苍的时候,我们可以变成老友。”

乔瑞明白,他说:“是,所以我们做一辈子的朋友吧。”

童豫爸爸提着水果从巷子口进来,往上一瞧,“亮了!终于亮了!”

沈安安出国那天,大家前去相送。童豫爸妈像看贼一样看着他,不让他出门。

童豫一个人在院子里面来回溜达着,夕阳快落下去了。

他妈妈在厨房做饭,喊道:“没酱油了。”

他妈妈出来看,客厅里没有人,卫生间门关的紧紧的。他妈妈说:“老童,酱油没了。”

他爸爸说:“我肚子还痛着呢…待会去买。”

他妈妈说:“那待会就坨了,肉都下锅了。”

院子里的童豫说:“我去吧。”

已经快夏天了,一路上的商店冷气开得很足,从里面吹到外面来,走在路上也凉快极了。路上没有什么人,只有一个头戴帽子的年轻男孩拿着两张票子站在大树下,似乎在等人,很快,一个年轻女孩来了,亲昵地亲了男孩一口。

童豫已经买好酱油了,拿在手里。他后面有一人走得飞快,和他擦肩过去,他的酱油被男人的手带起,摔在路上。

地砖被酱油染上了,童豫的衣服也染上酱油。

他蹲下去捡瓶子碎片,扎了手,血涌出来,混进酱油里。

他被玻璃碎片的反光晃了一下,他的耳边回想着他妈妈说的那句待会就要坨了。

他扔下手上的碎片,拦了一辆出租车,要去机场。

司机问他要去哪个机场?他掏出手机,那血滴在手机屏幕上了,手机有些失灵,自己在跳转。他用袖子抹去血,翻开朋友圈,沈安安在朋友圈里发了定位。

他把地址报给司机,司机看了一眼他的伤口,扔给他整包抽纸,“别弄脏我的车。”

还来得及吗?还来得及吧。他只是想在看她一眼而已。像雪糕吃到最后,要化了,口腔已经很冷了,但还是要大口吃完最后一口,才没有遗憾。

这是他的初恋,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段恋爱,是偷来的恋爱,是美梦成真的恋爱,是被剥离走的恋爱。

他到的时候,沈安安已经在登机口了。

他看见沈青山在和沈安安拥抱,旁边围着赵家母女。赵子娟喋喋不休和她说着话,似乎在嘱咐什么。

见到了,也就心安了,没有想上前去的冲动,他转身,轻轻说:“一路平安。”他手上的血浸湿了叠着的抽纸。

从机场出来,天已经黑了。他另外上了一辆出租车,司机看他一脸不高兴,说:“送走爱人啊?”

童豫没有想和人说话的情绪,他不语,看向窗外。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司机安慰道。

回到家的时候,他妈妈已经做好菜了,那肉也做好了,他看见厨房里开了一瓶新酱油。

他爸爸妈妈没有问他去干嘛,三人沉默地吃完这一餐。

吃饱饭,他爸爸边泡脚边看电视,他妈妈去厨房洗碗。他坐在窗子前,看着月亮,今晚的月亮看起来有些冷。

沈青山接到老关爱人电话的时候,刚把饭端上桌。紧急出了门,上了车,手还是抖着的。

下车时扔了一张百元钞票,司机要找钱给他,他误以为钱不够,又从钱包里拿出几张来。

司机不想讹他的钱,说道:“阿伯,给多了。”

但沈青山好像没听见一样,关了车门就走进医院。

老关的爱人说:“赶快进来,他想和你说话,没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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