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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朗(23)
作者:严栀 阅读记录
沈青山说:“现在好多人租房都不租给老人,丽芬人挺好的。”
沈安安说:“为什么不租给老人啊?怕老人付不起房租?”
赵一娴说:“可能是因为怕老人死在房子里。”
沈青山说:“就是这个原因。有个新闻报道一个老太太的老公和孩子生了严重的病,家里的房子卖掉给他们治病。没多久,老公孩子都去世了,她才六十岁,去外面租房,人家都不租给她,怕她住在里面发生了事情,没有人负责。最后她只能去乡下妹妹家住。”
虽然从未见过面,但同为女人,赵子娟心底对这个老太太生出同情。她说:“好苦的人生,希望她能过好晚年。”
“大家不介意我叫新来的租客一起来吃饭吧?”刘丽芬在门口喊着。
赵子娟回道:“没事,你让他来吧,我们这里东西多得吃不完。”
刘丽芬对着在旁边的租客说:“你进来,子娟可热情好客了。”
赵子娟看着走进来的男人,手中的筷子不自觉掉落在地,沈青山拾起筷子,说道:“筷子脏了,我去给你换一双。”
刘丽芬介绍道:“他叫周永诚,是新来的租客。”
周永诚自我介绍道:“我叫周永诚,是子娟的老公,也是一娴的爸爸。”
好圆的月亮。赵子娟觉得今天的月亮是朦胧的,总觉得像在梦里见过。现在这一切都不是真实的,或许她真的在梦里。
一顿好好的饭,就这样被搅和完了。桌上停留着残羹剩饭,人散了,只留下周永诚和赵家母女。
院子门被关上了,赵子娟让孙辛迪回房里,孙辛迪在回房之前看了一眼这个便宜姥爷,脸上布满皱纹,额头下发有一小道疤痕,他的脸上一直带着笑,这笑看起来不太真实,总觉得像海绵握在手里,硬挤出来的。
孙辛迪的手机亮起,是沈安安发来的。
沈安安:情况怎么样?
孙辛迪:我还在观望。
关于父亲这个词,赵一娴觉得这个词离她太遥远。
赵一娴回头看了一眼她妈妈,她妈妈点了点头,转而,她的目光落在了这个自称为她父亲的人身上。
她看着眼前这个给予她一半血的人。读书的时候,老师布置了一篇作文,作文题目是“我的父亲”。看到这题目,她脑子一片空白。她父亲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不知道,她也从来不敢提,因为她知道她提了,她的母亲会伤心。
小时候她看到同学的父亲来接她上下学,她总会不自觉地打量着同学的父亲。她总是在别人的父亲脸上寻找自己父亲的模样。也许,她父亲就长那样。
她三十七岁了,已经过了需要在父亲怀里撒娇的年龄。她早就习惯了没有父亲的生活,小时候不需要,现在也不需要。
父亲,于她而言,只是一个造物主,给予了她一半的血。
赵一娴说:“我有个朋友找我,我先走了,你们聊。”
她打开院子门走了出去,她的手和脚都在不停地抖。此刻,她需要的是一个适合她独处的地方。
孙辛迪听见院子门响,发送信息给沈安安:我妈出去了。
巷子附近有个废弃的教堂,爬上教堂楼顶可以看见整条街道。
赵一娴爬上楼顶,她觉得她离月亮好近。她觉得今晚的月亮好凄凉。大概是悲伤的人看月亮,所以月亮在悲伤的人眼里变得凄凉了。
客厅里,坐着赵子娟和周永诚两人。
周永诚把手放在膝盖上,说道:“我找了朋友借了点钱,我想在这里住着,弥补这么多年我对你们的亏欠。”
赵子娟懒得和这个男人搭话。他嘴里的话有几句真,几句假?她并不是谎言测试机,看不透这人心。
“你想怎么弥补?给钱还是给爱?这两样你都给不起,你说,你弥补什么?”
赵子娟的语气极为冷淡,让他想起了在一个冬天,他为了逃避追捕,躲在河里好几个小时的情景。那时候他被冻得快晕过去,但一直有一个念头支撑着他,他要活下去。
“我会尽我所能的,我现在还能动还能跑,听说一娴开了家店,我可以去店里帮忙。洗碗,我总是很擅长。”
“洗碗?”赵子娟讥笑道,“你去一娴店里洗碗,一娴还要给你发工资。”
“我不会要工资的。子娟,这么多年来,我知道你恨我,但是一娴是我的女儿,我有责任去爱她。”
“你现在住的房子一个月可是两千块,你说你去一娴店里洗碗还不要工资,到时候你付不起房租,露宿街头,一娴还不是要帮你付?”
“我可以住一娴店里。打烊后几张桌子拼在一起,我躺在上面睡也行。之前,我在外面就过了一段这样的日子。”
赵子娟毫不留情地说:“那第二天,一娴店里就得被人举报关门了。”
周永诚“扑通”跪在地下,他大声嚎叫着,声音大得方圆几里都听得见,“子娟啊…我知道我千错万错,但是你不能不让我见女儿啊…毕竟我是她的爸爸,总归是血浓于水。”
孙辛迪被声音吓得一个趔趄,这声音也太大了吧,跟哭丧似的。
赵子娟漠然地闭上了眼睛,这下好了,整条巷子里的人都知道了。
“你先起来吧,你想见女儿你就见吧,但有一点,女儿认不认你,是她的事情,我们谁都干涉不了。”
周永诚从地上起来,用大手擦了擦眼泪。
教堂的楼顶,赵一娴一个人坐在黑夜里,脑袋放空了一会儿,街上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街上,一群年轻人正在唱着歌曲,一阵又一阵,还有乐器响声。
真热闹,但是她是在热闹之外的人。
“还好吗?”沈安安上了楼顶。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很早就知道了。每次你和孙…一吵架,你都会来这里。”
“孙丰,你可以说他的名字的,最伤心那阵已经过去了。”
“今晚的月亮好圆啊。”沈安安惊呼道,“不知道有多久没有这样静下来,静静地赏月了,好像是小时候的事了…记得每到夏天大家吃完饭都会坐在院里看看月亮,聊聊天。”
赵一娴深思了一会儿说:“因为我们都长大了,都太忙了,生活的压力接踵而至,能够准点回家已经很感激了,哪里还有闲情逸致去抬头看天空呢?现在连抬头看看星星,看看月亮都成为了一种奢侈。”
两人在楼顶上找了两把废弃椅子坐下。
赵一娴问道:“你第一次发现我来这里是什么时候?”
“五年前,我看见你上了楼顶,然后在楼顶偷偷抹眼泪。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你那么坚强的人也会掉眼泪。”
“是人都会掉眼泪的啦。”
“那倒没错,我小时候也特别爱哭。”
“我记得有一回你爸爸打了你,然后你跑到我家哭,我妈抱着你,你哭了一整晚。那时候我心里就在想,天啦,怎么会有人这么能哭。”
“那时候我好像是八岁,我记得那天我好像考了倒数第二名,我爸很生气。那是我爸第一次打我,用树枝抽我手,我顶撞他说如果我妈还活着的话,他肯定不敢打我。”沈安安红了眼眶,“我好想看见我妈,哪怕只有一次。”
沈安安不自觉把头靠在了赵一娴的肩上。
赵一娴用手轻轻抚着她的脑袋,说道:“沈叔叔对你很好。”
沈安安闭上眼睛回道:“娟姨也对你很好。”
街上有一个女人在唱着但愿人长久,声音柔和有力,一下一下轻轻打在她们的心头上。她们抬头看着月亮,好像看久了,月亮就会挂在她们心上。
第15章
外面下了雨,屋子里开着灯,赵子娟正在织毛衣。过了中秋,连续下了好几天的雨。这几天她总是不想出去,大概是因为想逃避。
院子门关得紧紧的,客厅门是敞开的,坐在客厅里看见雨争先恐后落了下来,简直变成了水帘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