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拨雪寻春(6)

作者:辣椒红了 阅读记录


青藻和花朵一块儿上床了。花朵照旧睡在外边把边,青藻靠墙睡床里边。

青藻记得有一次想跟花朵换着睡一次外边,但花朵不肯,说她要把边儿,怕青藻掉下床。青藻也没把握自己睡边上夜里会不会掉下床,也就没敢坚持。

或许是白天的活动量太大,疲乏至极的花朵上床就睡着了。

一切都安静下来了,万物都陷入沉睡。深秋的夜间,温度降至一天中的最低点。半夜里,睡意深沉的花朵感觉自己正被一股冰冷的水浸泡着身体。花朵挣扎着想脱离那股凉意,但身体却仿佛越沉越深,越来越冷,终于,花朵被一波接一波的寒意激醒了——半醒半是迷糊的她发现这寒意来自自己的身体和床褥之间,迷迷糊糊的花朵下意识地伸手去摸了一下身下床褥冰凉触体的地方,这一摸让睡意昏沉的花朵打了个激灵,褥子是湿的!尿床了?

花朵一下清醒了。当她意识到不是在做梦时,发现自己身上的秋裤沉甸甸地贴在下身,她伸手摸了摸身边的青藻和青藻身下的床褥,才确定是自己尿床了。花朵推推青藻,青藻沉睡不动。迟疑了一下,花朵下了床,她并不开灯,在黑暗中,花朵将青藻连拽带挪地弄到自己先前睡的位置上,自己摸黑换下了秋裤,再爬上床在青藻先前靠墙的一边睡下了。沉睡的青藻完全不知道自己睡梦中的这番置换。

天刚蒙蒙亮,花朵悄悄起身穿好衣服,她先开了灯,再推晃着睡梦中的青藻:“起床了起床了!”被叫醒的青藻掀开被子坐起来,迷蒙的睡眼还没有完全睁开,花朵突然像被蝎子蜇了一样大叫道:“你尿床了?”

褚林英闻声过来,她走到她们的床边,看见了青藻身下那片颜色明显有别于其他地方的醒目的“地图”痕迹。像是忽然间受到什么特别重大的刺激一样,褚林英一瞬间勃然大怒——

青藻被花朵的叫声吓得一激灵,彻底清醒过来。清醒过来的青藻看见褚林英的脸因愤怒几乎扭曲了,她像是一节被点燃了的爆竹般炸响了!青藻还没弄清事由,只见褚林英不由分说一下从裤腰上抽出皮带,一把扯着青藻身上的秋衣将坐在床上的青藻推倒在床上,啪啪的皮带抽打就一下一下落在了青藻身上。

落在青藻身上的抽打,每一下都带着怒火燃烧的灼痛。青藻的心因极度的恐惧而抽搐着。褚林英抡起的皮带一下接一下落下来,青藻无处可逃,极力往床角缩躲着。花朵在一边看着褚林英抽打青藻,没有哀求也不阻拦,就静静看着,褚林英的皮带便指向明确地追着青藻的身体抽打着。

在一阵连续不断的抽打之下,已缩至床角的青藻再没了可以躲避的地方,静默着站在一旁观望的花朵使青藻更觉恐惧与绝望,她明白自己是没有人可以求助的,同时也明白哭对挨打这件事没有任何帮助,青藻慢慢停止了哭泣,在惊惧中咬紧牙关忍受着褚林英的抽打。

可是,青藻不求饶也不再哭泣的忍受,反而成了点燃褚林英积攒已久的怒火的硫磺,褚林英眼里仿佛喷着火焰,青藻清楚地看见了那股火焰后毫不掩饰的嫌弃与厌恶。

因为始终无法跨越与褚林英的隔膜,青藻对褚林英始终无法产生应有的亲近,这样的梗阻,让青藻对褚林英一直心生惧怕,而越怕她就越刻意躲着她。青藻始终不去像花朵一样讨好褚林英,这对褚林英而言,几乎就是一种不知死活的公然挑衅,在褚林英眼里,青藻的沉默和躲避就是故意在和自己莂劲,这种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却连一声妈妈都换不来的无声的抵抗和挑衅,褚林英早已忍无可忍。一大早被花朵惊呼青藻尿床,褚林英心里一日日累积的不满于怒气,让她淤积已久的愤怒终于找到了爆燃的出口,她几乎不假思索地就找到了最能让自己消气解恨的方式。

消耗体力的抽打,像喷涌而出的高浓度气体在氧气充足的空气里尽情燃烧,痛快淋漓,当体内聚集的怨气怒火随着抽打渐渐散尽时,褚林英才像一座喷发后的火山般沉寂下来。

青藻已不是第一次被褚林英这样抽打。之前每当青藻不知道为什么激怒褚林英而招致一场突如其来的抽打时,青藻唯一的办法就是死命地咬着牙忍着,她心里害怕极了,可是却坚持沉默,既不求饶,也不认错,而事实上,大多数时候青藻并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不知道自己又做了什么激怒褚林英的事情,可是青藻这种既不认错哭喊也不示弱求饶的倔犟,更让褚林英觉得她就是在向自己示威,这种近乎挑衅的态度十有八九会让愤怒的褚林英更加恼怒,她的抽打便会更持久更激烈,她的厌恶和嫌弃也更明显而合理。褚林英从来不掩饰她对青藻的嫌厌,就像她从不掩饰对花朵的喜爱。

能让这样的抽打停下来的只能是褚林英力气耗尽的时候。也或许是青藻的沉默之下的那点恐惧让褚林英的怒火终于失去了燃烧的动力,她停住了抽打。

九岁的青藻,哪里懂得好汉不吃眼前亏的生存智慧?又哪里能悟得出只有示弱才有可能博得同情,只有屈服与讨饶才有可能免受一时的皮肉之苦的道理?以青藻的年纪,完全不知道只有讨好与求饶,才是消解褚林英怒气怨气的办法。可在青藻有限而稚嫩的认知里,保持沉默才是她唯一可以做到,也是她唯一能够拿来应对这个充满凶险的世界的武器,可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她的沉默倔犟,恰恰成了点燃自己生存灾难的导火索,这份因生命初始的空白与断裂烙印在她身心上的隔膜与陌生,反而成了她身上最为醒目的原罪,而她原本是下意识自我保护的沉默与倔犟,反倒成了褚林英打虐女儿的合理由头。

当天夜里睡在床上,花朵在黑暗中对青藻说:“你求个饶能咋?叫个妈能咋? 你就因为那个犟劲儿多挨了多少打?你叫个妈会赊块肉?你求个饶能让自己吃那些苦头?你这样犟着跟妈莂劲,吃亏挨打不是活该?”在花朵满是藐视的劝导里,青藻又看见了自己被褚林英抽打时那个一直在一边旁观,即不劝阻褚林英也不为青藻求情的花朵,一种近乎绝望的感觉让她什么都没说。

第5章 不睦

苍茫的昆仑山北麓,余脉连绵起伏,终日云雾弥漫的沟壑之间,氤氲的水汽给绵延的群山涂上如黛的绿色,低处山坡上,针叶林密布,山脚下,落叶林有层次地一片片铺开生长,气候与温度默契联手,为山峰定期改换着四季分明的标志性外衣,当季节的衔接偶有差迟,那便会在斑斓绚丽的交接中暂露些短暂的苍白。

坐落在昆仑山北坡余脉下的合禾县,矿产储量丰富,冶炼业是当地经济的主要支柱之一,群山绵延之中,一条简易公路蜿蜒于山间,将冶炼厂与山外的世界连接起来。

百坪冶炼厂整个冬季的用煤,都必须在大雪封山前全部运送储备完毕,钟振良所在的运输车队今年又按时完成了运输任务,车队里有家室的人在接近腊月的隆冬季节,都将各自回家与家人团聚了。

钟振良其实是不愿回合禾那个家的,他实在不愿回去面对褚林英那张冷脸,可是不回又无处可去。

冶炼厂在山里,通往合禾的简易公路上是没有公共交通车的,厂里的职工们回城都是先搭运煤车到真正的公路上,再凭各自的运气搭乘不定时出现在公路上的班车或路过的货车进城,其中的辗转和艰辛在交通便利的地方是无法想象的。

离家越近,钟振良的心情也像阴沉的天气一样涌堆起一层愁云。下了车,他的脚步也一步比一步沉。

钟振良到家那天刚好是周末。正是半下午的时间,钟振良思忖着花朵和青藻应该是都还没有放学。走到门前,见房门上落着锁,褚林英自然也不在家,钟振良感觉心里稍稍轻松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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