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侯君(24)

作者:蝴蝶seba 阅读记录

但泡浴池,真的会上瘾。每到饭后,几乎人人都抱着衣服往公共浴池冲,连他都被惯得极坏。

像现在,他回到校院,第一件事情不是吃饭,而是趁着水还是热的时候,赶紧去洗掉累积二十几天的旅尘和疲惫。

等泡个痛快又打理清爽了,他才去厨房摸了一大碗的饺子,施施然的去找二十多天没见的李瑞。

过年的时候,她从来不列席,怕拘了学员和下属的兴致。果然,她待在自己房间里的炕上,正在埋头写字。只穿了一身窄袖直缀,头发半干不湿的拖在背后。这么冷的天,窗户还开了半扇。

唔,冷倒是不怕,就怕气闷。这种性子,是哪里是能拘束的。

烛光闪烁,将她玉白的脸庞染上薄薄的晕色,脸上两痕刺青像是蜿蜒的青火。咬着唇,专心一致的书写。阿史那没有惊动她,倚在门帘边,静静的吃着饺子。

「回来了?」等李瑞停笔,她好脾气的微笑,「雪深不?」

「雪实了,没腊初那么松软,反倒好走多了。」阿史那回答,瞥了眼她桌上堆着的那堆乱七八糟,他浓眉一皱,「幽冀雪灾较深,北蛮那边反倒好些。天时是朝廷的事情,这天下姓慕容又不姓李,你巴巴的去上什么奏折?谁关心呢?」

李瑞依旧苦笑,「…天时不对劲。我问过老农,跟几十年前大雪灾的前兆相彷佛…我该尽边臣的责任。」

「皇帝领情吗?」阿史那冷哼,「被宰相扣下还是运气好,皇帝看了才是给你自己招灾。你们燕人一堆弯弯绕绕,能加的罪名多的很,还怕加不到你头上?」

她笑了起来,「是啊,苦干实干,撤职查办。」

阿史那还想了一下才懂,跟着笑,「说法倒新鲜…知道还上什么鬼奏折?」

李瑞但笑不语,轻抚着墨迹方干的奏折,好一会儿,才轻轻的说,「阿史那,我放你自由,帮你挂个良民籍吧?」

他沈下了脸,瞳孔黑幽幽的,「…良民籍?」

「良民可耕种经商,身分自由,官府也肯发路引。」李瑞顿了顿,「我知道你是突厥勇士,一诺千金。我只求你不要给北蛮子卖命,其他你可自便。」

阿史那眯细了眼睛,「…出了什么事?」

李瑞深深吸了口气,「梁恒…我前夫,留任枢密府。他和不久前回京的何进是总角之交…他们俩联合起来参了我一本。」

她笑容转苦涩,「说我跋扈挟军自重,把校院当成自家私兵,随意调用学生…听说,皇帝没想治我的罪,但是校院大约要废除了…」

「反正自断手脚的皇帝,她不会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阿史那脸一板,「但我不当蠢物的『良民』。比起那个蠢皇帝,我宁愿给你当奴隶。」

但他这话,却把李瑞说哭了,让他大惊失色,慌得手足无措。

「不干你事…」李瑞摆了摆手,抽了条巾帕捂住脸,「这校院一砖一瓦…几年基业…我心底…难受…」

阿史那和李瑞相识好些年,浴血驰援、斗嘴逞舌,不管怎么样的艰困,也不曾看她哭过。她坚毅到已经让阿史那常常忘记她是女人。

现在,这个坚若盘石的燕侯君,六屯军庶仰若父母,门生遍撒边关诸军的李教官,现在却哭得一整个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杀人放哨阵前杀得阵后谋士、精通数国语言的黑鸱阿史那,偏偏就没修到哄女人这门艰深课程,更何况对象还是卓尔不凡的大燕女侯爵。干巴巴的劝了两句,发现一点用处也没有,束手无策的他,奔往酒窖,硬是抢了几大坛酒跑回李瑞的居处,小心翼翼的关门闭户,因为那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李教官还在漫泪巾帼帕。

虽然不会哄女人,但阿史那想得很明白。六屯如此犀利锋锐,团结无间,是因为有坚毅的李教官燕侯大人当着脊梁骨。让人知道李教官大放悲声,这可是动摇军心。

一开始,阿史那想得很简单,他不会哄人,酒却最能哄人。灌到趴下睡死,天亮只会宿醉,也就忘了要失态了。

没料到的是,外表文弱秀气的李瑞,酒量跟他这个胡儿黑鸱居然不相上下,酒品还很不好,越喝越哭,倒把他自己的国仇家恨、身世飘零也勾了上来,堂堂七尺突厥好汉子,也喝红了眼眶。

最后真没搞清楚是他先抱着李瑞安慰,还是李瑞滚到他怀里哭,也没搞清楚是谁先动手,醉得稀里哗啦却没醉到趴下,却胡里胡涂的互相把对方给办了…

等天亮被鞭炮声惊醒,两个人面面相觑的大惊失色,李瑞的嘴唇都白了,阿史那的手僵在李瑞浑圆的屁股上…两个人身上除了盖了床被子,连根纱都没沾,真正的「袒裎相见」。

不知道相互僵了多久,李瑞清了清嗓子,沙哑的说,「对不住…是我酒后失德…」

阿史那的脸色大变,羞恼、气愤、贪恋、受挫…等等情绪纠结成一团,最后一言不发的起身,捡起掉得到处都是的衣服,慢吞吞的穿好,摔了门就走了。

拎起自己被撕成布条的中衣,李瑞心底说不出什么滋味,有点哭笑不得,有点懊恼。但凡说酒后乱性的人净是鬼扯淡,真醉到不行又怎么能行啥事?醉是大醉,但她心底还是有那么点清醒…

最坏的是,她没有抗拒,只是阿史那急了点。

可怎么办呢?都把对方给办了,以后倚仗他的地方还多,要怎么相处…这是个难题。

但她从杀人灭口到两忘江湖都整个想过一遍,还是没有结论。最后她只能闷闷的翻出娘亲远从江南捎来的避子汤,自己看着炉火熬药。

当初收到时还啼笑皆非,没想到还真派上用场…她那娘亲真是高瞻远瞩。李瑞闷闷的想着。

33

这两个可怜的、酒后失身卡自然酒醒面对非常囧的当事人,面对问题的态度很一致──能躲则躲能避则避。

阿史那干脆的单人匹马又往境外巡逻了,李瑞更干脆的在牧场铲了两天雪。

李瑞扪心自问,这到底是酒精造成的一时冲动,还是礼教之外情理之内…铲了两天雪差点把自己冻死,却呈现无解状态…唯一能确定的是,她居然有点庆幸,幸好失足的对象是阿史那,过程虽然记得不太多,总体来说还甚是美妙。

若是别人…她还真不得不承认阿史那颇有远见,全燕云她唯一看得上眼的,居然是这个突厥蛮子。

但这也不是能把人酒后办掉的理由。

越想越烦躁,加上校院裁撤在即,她更是伤心郁闷兼暴躁。翻了翻她历年的休沐日,累假甚多,她干脆往幽州知军府递交假条,但因为幽州知军府没有权力批准(贤良六屯与知军府同级),所以往兵部递假条…结果日理万机的翼帝居然亲自过问,一家伙批了半年假,还用八百里加急送来贤良屯。

这下子李瑞真的伤心了。

皇帝巴不得把她踢出幽州一阵子,趁机把校院毫无阻碍的撤了呢。

这是第一次,李瑞真正的对翼帝失望,也是头回真正的心灰意冷。加上「酒后失德」事件,阿史那跑了个无影无踪,更是雪上加霜。她表面平静的交代了六屯军政,只说思亲,想去江南一趟,一个人也没带,就独自踏上旅程。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忆江南白居易)

虽然这个历史歧途的大燕朝没有白居易,但也不妨碍李瑞有类似的观感。可惜江南很美丽,她的心情却太不美丽,浪费大好春光。

她正月末动身,到苏州的时候,已经是春光灿烂了。到知府后衙叩门,门子不认识她,客气的请她稍等,遣人去报,她就呆呆的站在后门看着迎春花闹满沿阶。

结果她不讲规矩的娘,竟不遣人来接,而是亲自跑到后门了。一见到娘亲眼角的细纹,向来从容淡定坚毅果敢的燕侯君,脸庞走珠儿似的掉眼泪,所有压抑的委屈一口气都涌了上来,哭得像个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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