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奋效应+番外(46)

作者:任不然 阅读记录

“我不在这段时间你都没好好吃饭。”

“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啊,所以才带你来好好补一补。”

“一顿饭能补什么?”

“能补多少补多少。”

说着,孟沛初的手抬上去,仿佛要抚上她的背脊,又从她后背那里放下去。看上去像从后面拥住他。

吃完饭,他们往外走。是旋转门,赵略觉得对面的老太太有些眼熟,出了门,站在太阳里,她想了一下,电光火石间,她的心快速跳起来。

赵略撇下孟沛初,冲进门,拉住老太太。

“我是赵略。”她有些激动地介绍自己。

孟沛初从玻璃门里看过去,老太太热泪盈眶地比划着什么,赵略红着眼,着急地从包里找纸巾,却怎么也找不到,眼泪抢先掉了下来。

他推门进去,递给她纸巾。赵略愣了一下,却也接过来,分出一张给老太太。

从孟沛初的角度看过去,赵略蓄积已久的某种情绪似乎在这一刻喷发。她们交换了联系方式,又是拥抱,语无伦次,旁若无人。

直到分开,赵略的情绪都没有平复。他沉默地开着车,任由她的情绪填满整个车的空间。那是一种夹杂着兴奋和悲伤的复杂情绪,孟沛初心里有点酸,他直觉她情绪的波动和她在病中唤的名字有关。

可是直到在楼下停好车,赵略都没同他讲老太太的来历,他颇失落,看着她下车,走进单元楼里。

赵略进屋后没有了力气。隔着旋转门,她仔细辨认,发现那老妇人是蒋若愚的母亲。当年她意识不清楚的时候,听说蒋若愚母亲找过她好几次,都被赵章挡了回去。蒋若愚母亲王萍是一个刚强的女人,为了儿子的病辞掉了在医院的工作,在疗养院找了一份工作,陪着孩子。刚刚遇到她,王萍激动得掉泪,她是他儿子去世前要见一面的好朋友,见到她,就能找到和儿子的链接。这些年里,每见到一个和儿子同岁的年轻人,她总要想蒋若愚如果活着,也该是那些年轻人的样子,读书、工作,拥有普通的幸福和普通的烦恼。

屋里很黑,客厅的灯却不在门口,赵略不想走过去开。她静静地站着,看到餐桌上有一瓶孟沛初喝了一半的葡萄酒。他上次心血来潮,让人送了好的牛肉,煎了,说是要配葡萄酒,自顾自地酌了半瓶。她心里很空,找不到什么东西来填一填,就抓过那瓶葡萄酒,仰脖喝了下去。葡萄酒的度数不高,但赵略喝得急,且她平时不怎么喝,就有了些上劲儿,挣扎着去开灯,按了两下,发现没有亮。

外面下起了雨,正值盛夏,距离她回到H城刚好一年。在外面念书工作时,她睡不安稳,被医生诊断为焦虑症。她总疑心赵芊芊和赵章谈蒋若愚的那段话不是真的,所以她必须回来。她不太相信人可以自私到剥夺别人生命的地步,而善良如蒋若愚,却在得知排到肾源时感伤那颗肾的主人已经去世。世界真的没什么公平可言,而最大的不公平就在于,越善良的人越受到欺辱,内心却越自责。

第一道闪电响起,紧接着是轰隆隆的雷声,四周是避无可避的黑暗。赵略一向对雷声和黑夜有阴影,只因她听到那两个医生的谈话就在一个雨夜。很长一段时间,她都走不出那个雨夜。有时候,赵略觉得那个雨夜是她想象出来的,是噩梦。一个十岁的小孩是很难想象人的自私与恶的,她无法理解,也无法说服自己接受。而蒋若愚如果不是认识自己,可能就不会认识赵芊芊,原属于他的活命的机会,也就不会被赵章劫走讨好大人物。她不能原谅自己,尽管她自己什么也没有做,但和赵章天然的血缘关系令她有罪恶感。她永远不能忘记那个夜晚,同样的雷雨夜,她听到两位医生的对话,却不知道要向谁表达自己的愤怒和困惑。窥到了人性的一角,她恐惧到来不及哭出来,就晕了过去。经过那个黑夜后,赵略迅速长大,远离熟悉的城市,背井离乡,却又因为内心的折磨回来。

今天也是同样的黑暗、雷声和大雨,她似乎又陷入一种迷茫之中。得知当年她听到赵章和赵芊芊的对话是真的后,她内心一直有一种抑制不住的愤怒。她想要报复赵章,最简单的办法,是以她所学的知识直接置他于死地。她的职务,可以申请到一些药物。但当她得知赵章患癌之后,另一个计划在她心里形成了。如果只是让赵章简简单单地死去,那未免太过于便宜他了。她要让赵章也尝一尝蒋若愚由满怀希望到绝望的心路历程,但她这份工作真正的使命是拯救。

第四十五章 从某种意义上讲,她和他都被困在了一个雨夜

赵略攥着酒瓶子,靠着墙,缓缓蹲下去。她打开手机的电筒,却怎么也拿不住,手机快要滑下去的同时,一道闪电劈过来,她的心脏几乎要停滞,却用了力握住手机。恍惚间,她听到念书时的导师说“我们的专业是服务于患者对生命健康的渴望”,又听到王双双曾说过,学这个专业,是“满足患者的未竟之需”,还有王正、老张和老闷的脸,都在她眼前闪过。借着闪电的光,赵略看到了客厅书桌上的笔记本,那是蒋若愚送给她的礼物。他在上面写了身体健康后的很多愿望,去爬山,去滑雪,去面朝大海,周游世界。她一直把他的愿望当作自己的一样去实现,她是他人生的延伸,她如今生活的一部分,好像是为了他而活。因此,如果现实生活中没有能够惩罚赵章的规则,她愿意用自己的方式惩罚他。这不仅仅是报仇,更是她心里的不甘,是对世道人心的纠正。她见不得善良如蒋若愚被欺辱,而自私贪婪如赵章就能潇洒地活这么多年。

没错,就是这样,赵略在心里肯定自己。她所学的专业是为了救人,但恶人是否值得救?她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心乱如麻。手机在震动,把她从矛盾的深渊里拯救出来。她需要听到别人的声音,更需要别人的肯定,肯定她没有错。按下手机的接听键,是孟沛初。他的声音仿佛从另一个时空传过来。熟悉的声音让她的恐惧和不安稍稍消减了些。

“你怎么了?还好吗?”

“我……”第一声没发出来,赵略清了清嗓子,道:“还好。”

“你到底怎么了?你不对劲,喝酒了吗?”

“……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能闻到。”电话那头传来轻笑声,赵略感到安心。

没有话可聊,对话陷入沉默中。

“怎么了?你打来电话。”赵略问。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来明天我们去吃粤菜好不好?我好像还没带你去吃过。”

“好。”

话题又中断,重又陷入沉默中。他们双方其实都有话想对对方说,可都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又一道闪电劈过,赵略吓得手一抖,手机就被真正扔了出去。

“你在哭吗?”扔出去的手机里传出孟沛初的这句话。

赵略愣住,她伸手一摸,发现自己正泪流满面,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哭了。

她瘫软下去,拿起手机,道:“我家没电了,我害怕黑。”也像是为自己找补。

“可能是跳闸了,你去电表箱那里看看,只有你家是黑的,其他家都亮着。”

赵略跌跌撞撞地站起来,打开电表箱,把闸刀推上去,屋子里雪亮一片。她有片刻的眩晕,感觉自己应该在天堂或者地狱。

“现在亮了吧?”电话那头又传出声音。

赵略的元神渐渐回归。她在人间,复杂的、充满矛盾和对立的人间,泥沙俱下的人间,她脑子也渐渐清明了起来,才反应过来他好像对她的处境非常清楚,反问道:“你在哪里?”

孟沛初那边传来浓重的呼吸声,赵略不禁有些担心。外面的雨越大,孟沛初不知道在哪里,会不会有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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