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寿堂挥手叫赵略和孟沛初。孟沛初包住她受伤的手，牵着她走过去。赵略察觉到他的举动，知道他怕自己被别人问手受伤的事儿。她心里有微微的酥麻感，这是被别人理解的感觉。

孟寿堂看着站在他眼前的一双璧人，脸上挂着一样的笑，不禁感叹年轻真好。他老了，大限将至，多少也是有感觉的，在他真正离开这个世界前，他希望能看到他们好好在一起。

“看到你们好好的，我高兴。你们要好好一起生活，这样我也就能放心走了。”孟寿堂累了，说话的声音就小，却也准确无误地传到赵略和孟沛初耳朵里。

孟沛霖在一旁，道：“我刚刚还和二弟说让他们赶紧领证，爷爷您说对不对？他们也处了这么久了，该稳定下来过正经日子了。”

孟沛初正要回怼他“难道现在过的不是正经日子”，被赵略拉住。她说：“孟爷爷，您好好养病，我们一定会好好生活的，您的病也一定会好起来的。”

梁佩佩看到她这个平时不服管的二儿子攥着姑娘的手不愿意撒开，连神情也温顺了许多，心里感慨，也顺口道：“是啊，我找个人看一个时间，然后再看办婚礼的事儿，就是不知道爸您觉得怎么样？”

孟寿堂说：“我记得这周五就不错，至于办婚礼的日子，我找我以前的老朋友再看看。”

孟安明也点头。赵章看众人的脸色，知道他这个侄女没有当董事长夫人的命，也只能当一当偏安于一隅的孟沛初的老婆。而他自己的女儿，之前带过来说要结婚的人，据说之前的职位是孟沛初所在的位置。胳膊拧不过大腿，田凯文的落败几乎是定局。而如今和孟沛初也是一家人了，往后做事情多少会顾及些情面，赵芊芊的日子也不会难过。这样想着，赵章的手就拍了起来：“花好月圆日，阖家团圆时，恭喜孟伯父、孟贤兄！”

病房里又是一片欢笑融融。赵略大概知道赵章心里在打什么算盘，她不太想见到他，对孟沛初道：“我去一下卫生间。”

赵略在卫生间等了很久才出去。出来时，就看到孟沛初等在外面。

他扬一扬手里的云南白药，道：“还疼吗？”说着拉过她的手喷了喷雾。

“不怎么疼了，还好。”

又怕他多想，赵略解释道：“我天生疤痕体质，其实没有多严重。”

孟沛初并不追究，淡淡地道：“刚刚病房里那些人说的话你不用在意，他们左右不了我的意见。”

“那要是我同意呢？”

孟沛初盖药瓶盖子的手一顿，反问道：“你说什么？”

赵略笑：“我只说一遍哦。”

走廊里人来人往，孟沛初觉得周围的声音都不见了，时间为他停了一下。

“不过，”赵略正色道：“无论什么时候，如果我们之间无法继续走下去，这段关系随时停止，我们不要成为彼此的鸡肋。”

“好，还有呢？”

“你上次买的戒指太大了，晃眼睛，换个小点的，有那个意思就可以。我不太想让很多人知道我们的关系，办婚礼什么的就算了吧，这需要你去和你母亲沟通，我看她还蛮期待的。”

“我以为……谢谢你愿意和我在一起。”

下午下了一阵雨，孟沛初看到赵略身后有一弯彩虹。这是他人生中最开心的一天。

接下来就是一片坦途，他们找了一个晴天去领了证，只先告诉了张璧影。赵略决定找个时间请王双双吃饭，再把这件事告诉她。王双双知道后消化了好几天，抓住她八卦了好久，又感叹他们俩天生一对。还有以前实验室的旧同事们，都不约而同地表示震惊，震惊之余又觉得合理，一个是奇葩，一个是美玉无瑕，孟沛初实实在在赚到了。王双双觉得嗑他们这一对的CP比嗑明星的CP有意思多了。

日常生活都被这些琐事占满，赵略的心里没空再想其他的，赵章的那份数据她一直都做了笔记，快到他病情和药物结合的那个临界点了。低剂量的毒物，会对机体内稳态进行微干扰，启动一系列修复和维持机制，普渡的RVT-3201这款药就是利用这一原理，刺激生命体的免疫系统，增加免疫因子，从而抑制肿瘤生长。而一旦加大剂量，则会引起内环境稳态的紊乱，也会令肿瘤失去束缚，野蛮生长。这是化学的兴奋效应，也是可以让赵章从充满希望到跌入绝望深渊的重要原理。

赵略重又陷入睡不安稳的状态。让她放弃报复赵章，她接受不了，但如果她所做的一切会给周围人带来负面影响，她心里更难受。从前她是简简单单一个人，做事情不用考虑别人。夜里做梦，她总梦见前半生里形形色色的人，有几次，甚至梦到了父母。她只是在照片里看到过他们，梦里的父母还是照片上年轻的样子，拉着她的手，同她讲一些大道理，例如人生苦短，例如诸事皆空。他们似乎在她梦里飘然而至，播撒一些令她不甚理解的人生道理，又消失不见。梦里的蒋若愚也是这样。一时间，似乎所有人都觉得她如今的生活是安稳的，在劝她放手。午夜梦回，她满头大汗地醒来，身边只有一个孟沛初为她倒水。孟沛初常常揉着眼睛醒来，又轻声唱着什么儿歌拍着她入睡。有次赵略怎么也睡不着，问他：“你唱的都是什么啊？”

“小时候我奶奶就唱这首儿歌哄我睡觉的。”

“你把我当什么了啊。”

“当我的爱人啊。”说着，他便把她揽入怀中。每每在这样的时刻里，赵略疑心自己真的是一个幸福的人了。但在孟沛初的怀里，赵略会再次睡着。有时候碰到他晚上有应酬，赵略会等他回来再睡。

半夜醒来，屋里很安静，只有极浅的呼吸声和心跳声，赵略起身找床头的水，放下杯子转身就看到孟沛初熟睡的脸庞，一阵恍惚——她这样一个人，怎么就和他在一起了。孟沛初在睡梦中，翻身没抱到她，一下子惊醒。两双眼睛对着，竟有些温柔的意味。

第五十章 爱是很难的一件事，爱里面必然有怨

他们真正在一起了之后，倒是很少发微信，重要的事情就打电话，不重要的事情回家说。和以往生活最大的不同，也只是搬到了孟沛初的房子里。他住得离普渡实验室更近，楼龄新，环境也更好。

某个周六，赵略的手机充电时微信响了，她喊孟沛初帮她拿过来。解锁完微信，孟沛初的微信赫然就是“消息免打扰”，急得他在原地打转。赵略回完信息，看他转圈圈，道：“你别转悠了，头不晕吗？”

“你看看我的手机，你在我这里是置顶！”说着，他把自己的微信界面展示给她看。

“然后呢？”

孟沛初气急败坏：“你给我设的是消息免打扰啊。”

“以前也就算了，现在……总之我就是生气。”

“那你气着吧。”赵略继续做手头上的事情，不去看他，但也拿起手机，把他的微信设置成了置顶。

孟沛初气了一阵子，坐在沙发上睡了午觉，醒来后板着脸去做饭。赵略打开自己手机的微信，拿给他看。他反倒上了劲儿，说：“对你好的时候你永远不知道。”

赵略听出来了些哀怨的味道，笑：“你可真麻烦，你都不忙的吗？”

“如果老板很忙，说明这个老板能力不行。”

“你可真会给你脸上贴金。”

“那我有没有金光闪闪地闪到你的眼睛？”

赵略正喝汤，正好喷到一脸期待的孟沛初脸上。场面有些滑稽，她赶紧拿纸巾帮他擦脸。

到睡前，孟沛初的气已经消失大半，帮她吹头发。赵略被吹风机的暖风吹得昏昏欲睡，靠在他身上，快要睡过去。孟沛初抱她到床上，等自己洗漱完回来，就发现她已经睡着了，样子很乖巧，睫毛覆下来，有一小片阴影。又因为趴着睡，脸被挤成一团。他的心化了，觉得她好可爱啊，想咬一口。孟沛初想起这在心理学上被称作“可爱攻击”，人遇到可爱的东西就会忍不住想咬一口。他有时候也会看HR给她的评价和打分，大多是严肃、认真之类的词语，冷冰冰的绩效机器，他自恋地觉得只有他发现了她可爱，天下第一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