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粉绸(71)

作者:李九骏 阅读记录


“周素梅退学了,你道为啥?”

“怀孕啦。”

“啊,怎就怀孕了?”

“当然是跟男人那样了就怀上了呗!”

“可是她都没结婚……”

“不可能,她成天跟我表姐腻在一起,我表姐怎么不知道?”

“呵,人家跟未婚夫亲嘴难不成还要跟你表姐报告不成?”

明珰呆住了,只觉得头皮发麻?跟男人亲嘴……怀孕……?

明珰自幼丧母,从未有人给她说过男女之事,现在断章取义,只把她吓得毛骨悚然。

捱到放学,飞奔回家,姨娘在院子里洗衣裳,朱姥姥刚巧来了,进屋给俩小娃熬棒渣粥,明珰咬着嘴唇踟蹰半天,鼓足勇气上前帮朱姥姥搭把手。

支支吾吾出口:“朱姥姥,我,我我我我我问您个事儿,您别见笑……”

“啥事?”朱姥姥停下手中活计,不解地看住她。

“那个……小孩子是怎……怎怎怎怎样生出来的?有个同学,没,没没没没没结婚就……怀孕了,那是咋回事?”

“浪的呗!”朱姥姥脆生生道,“如今的世道呐!没出阁的黄花大姑娘,动不动就跟男的亲了亲抱了抱,不出事才怪呢!哎不是,你问这个干嘛?”

明珰早就吓傻在原地了,果然和男人亲嘴会怀孕,自己还没有赚到大钱,怎么能生小孩呢?她哭丧脸,支支吾吾,满脸通红,勉强答了句:“没啥,就是问问……”

但朱姥姥是谁呀,很快就拧着小脚出去,并很快和姨娘进来了,姨娘在衣襟上一面擦着湿手一面劈面问上来:“明珰,你啥时来的身上?”

明珰本来就凌乱着,一瞧姨娘这个架势更心慌了,不明所以地嗫嚅一句说:“不记得了,好久没来了啊。”

她月事不准,一向都记不得。

不料姨娘顿时变了脸色,转身把门插上插销,回过来压低声:“谁的?怀的是哪个野男人的种!你这怎么跟林家交代!”

明珰连连后退,想说不是野男人,但也不能说出真哥哥,当真是难为极了。

姨娘一看苏明珰的反应,把这事信了个十足,眼泪一下子涌出来了,隔墙有耳,也不敢哭出声音,只压抑着音一口一个冤家。

朱姥姥在旁边更是连声喊造孽,拍着大腿说好不容易找着这么一个看库房的营生,这下可好,鸡飞蛋打!

苏明珰怔怔的,晓得自己闯祸了,在一片乱七八糟中,她把破帘子拉上,兀自到自己那一方小天地卧下了,想到自己真成了姨娘嘴里不安生的女人,还即将要成为母亲,十分悔恨。即便想到孩子是真哥哥的,也安慰不了自己。

锅里的粥糊了,朱姥姥忙忙叨叨去挽救,又是一通抱怨。

姨娘哭不动了,听音也像是到炕上躺着了,朱姥姥一边给弟妹喂粥,一边对姨娘说:“死了心吧,这老苏家是越来越不成的啦,先前劝你早早嫁一个,你还不肯,这回怎么着,林家的婚事是眼见的要黄了,你早些个为自己寻出路罢,顺义县的那个老鳏夫,可是做过乡绅的人物,你拖着这么两个,也不算下嫁……”

朱姥姥从前是偷偷摸摸地跟姨娘说这种话,今儿是彻底撕破了脸了,也不怕明珰听见。

苏明珰把头蒙上了。

*

这三月的春夜静悄悄,半轮新月爬上树梢,将梨花树枝的影照在小东屋的墙上,那树上的梨花雪白,三片两片的,飘飘荡荡,在这静谧的夜色中掉落,一阵微风拂过,梨片荡悠悠地飘过院墙,往胡同里去了。

胡同里有一辆轿车缓缓驶进来,坐在副驾位的西门音面有薄愠,说:“还不停下?”

车子离大杂院越来越近,明知他在和自己斗气,不好用强,但又害怕被西屋的暗门子艳红出来送客撞见,便出口激他:“你不遵守规则的吗?”

方丞讥诮地笑笑,说:“是你犯规在先。”

“我哪儿犯规了?”也就是话赶话说出这么一句,究竟心虚,不敢直视他。

方丞向她看一眼,转而停车,问:“真不知道假不知道?”

第69章 北平三月壹

继续装糊涂有些说不过去,西门只好说:“兵荒马乱,我能活下来就已是万幸,那个病确实得过,我们不在一起所以你不知道。”

她以为示弱能叫方丞放弃追究,然而方丞唇边的那抹讥诮越发深了,这个女人,是铁了心要和他做戏下去了。他不动声色地看着夜色中的她,再不是从前那个娇痴卖力的音音了,如今的她狡猾、算计、不忠,谎话张口就来,更遗憾的是,她还爱上了别人。可又能怎么样呢?他仍旧喜欢,不受控制地沉沦,爱不释手。

他收回视线,疲惫地靠在驾驶位上,遗憾道:“这么要紧的病,你应该早些告诉我的,也省的这厢白费功夫。”

意料之中的反驳没有来,竟而是这副苦恼之态,西门心里不由的‘咯噔’一下,有一种即将从上风向下风坠落的感觉出现。

方丞闭眼靠在那里,深邃的脸孔融在夜色中,一动未动,也没有朝她看过来,但疲惫不堪是真的。他说:“这不比头疼感冒,你知道的,没有哪家不忌讳这个东西。”

西门道:“你什么意思?”

生分感、距离感突如其来,看来自己太高估方丞所谓的真心了!赢牌是小节,他顶多生气一时,但痨病这种东西,除非父母家人至亲至爱能担待,旁人岂会不嫌弃?千古以来,多少深情厚谊在现实问题面前被考验的溃不成军,更何况一段分别七年的旧情?

方丞半晌没说话,疲惫地按着太阳穴,过一阵才道:“音音,结婚的事先搁一搁,容我想想,不管怎样……回头我会给你一个说法的,好在请柬还没有洒出去。”

西门懵,这真是搬石头砸脚,自己今天得是有多大的自信才能干出这么莽撞的蠢事来。

眼下如此被动,不找补回来恐怕要坏大事,她也是个反应快的,说:“方丞,看来你果然经不起考验。”

方丞睁开眼,“此话怎讲?”他向她看过来。

她没有回避,说:“痨病是假的,我就是想看看你所谓的真心到底够得上几多真。”

“那赢牌呢?”他当真是锱铢必较啊。

好在这个应对办法昨晚学牌时就想好了,她说:“想看看你到底为了我能做到哪个份上,能做到为我力排众议、矢志不渝吗?”

方丞笑了,心道混账女人,都这个时候了,还不肯服个软,还想着死鸭子嘴硬占上风!

他打定主意要继续端着、继续晾着她,叫她拖不起,叫她着急!但是看她那明明心虚却假模假式、强自镇定与自己对视的样子,一个没忍住破了功,笑了。

他这一笑出来,西门瞬间意识到上当了,但为时已晚,后脑勺被他一把扣住,凶狠霸道,惩罚性地吻了上来。

不顾她的抗拒,吻够了才将她放开。

“你……”她像溺水后被打捞上般喘息着,娇弱到不胜风力,除了这个字什么都说不出来。自己所有心机都瞒不住他,一个礼拜的时间才过去一天,后面的六天可怎么应付。

汽车大灯未关,余光照进车厢里,她酥胸起伏,鲜红的两片樱唇,微微张开着,湿润,鲜嫩,又带着一丝丝红肿。方丞感到情难自禁,连她隐约的几分狼狈对他来说都变成了暗诱。

他不觉就与她额头抵着额头,哑声笑道:“个没良心的痨病鬼!”

这种举止太亲密,从前两人做爱后,会自然而然地这样额头抵着额头亲昵又满足地轻笑轻啄。此刻如此,西门有些心慌,今夕往昔在脑际形成短暂的混淆。

“嗳,音音。”方丞呢喃着:“后天你生日,到六国饭店过吧……”

西门回神推开他,开门下车,丢下一个字:“不。”

“那到你家过?”

西门脊背一僵。

方丞笑了,说:“后天晚上七点。”

同类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