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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绸(79)

作者:李九骏 阅读记录


六少爷狂嫖滥赌,言谈向来粗俗,加上此时成心跟太太斗气,嘴上就更没了把门的,说得简直色情气。

不料门外有耳,不知谁跟太太汇报了,太太很快来了,几位嫡出的少奶奶小姐也来了,这可好,立刻乱成一锅粥!

“三爷,您赶快回来一趟吧。”海东说,“再不来家要被拆了!

三爷不响,揉着眉头挂机了,让黄春备车。

*

辅仁大学敲了钟,西门音心事重重地走出校门,一路上时不时的听见抖空竹的声音。空竹是春天的玩意儿,但凡听见这声响,便意味着冬天已经远去,新的季节来了。西门心里更加紧迫了,三个月前她回到北平的那时候,天还飘着雪、寒风凛冽,可如今已是春天,她还在原地踏步,实在是由不得心焦。方丞原是个重大局的,不可能因为儿女情长耽误正事,但连着两天用这种没正经的托辞晾着她,就不是从前那个方丞的风格,究竟分别七年,任何人都会发生变化,物是人非是常态,自己是不是太盲目信赖他了?

一路心思辗转,直到回到家母亲叫她帮忙绕毛线,依旧两头三绪,大傍晚的,外面下起了雨,电闪雷鸣,人的心思更重了,绕出的毛线也一团乱。母亲盯了她半晌,正要说什么,谨之头上举着书包急匆匆地闯进来,西门太太一瞧,惊呼道:“啊哟怎的淋成这样了,快擦擦。”

谨之刚上中学,面孔青涩,但那双深邃沉静的眼睛像极了西门音。此时,那双眼睛愤愤地瞪着,眉头紧锁,对全身噼里啪啦滴下来的水仿若未闻。

西门音瞧着他神色不对,问:“外头那么大雨,你怎么连伞也不撑,不是给你带伞了吗?”

“我哪顾得上撑伞啊!” 谨之一跺脚,接着又气又恼,骂了句,“一群混蛋!”

“怎么了这是?”西门太太拿毛巾的手也顿住了。

“他们,他们到处在传那什么方音体,编排我姐,简直......简直欺人太甚!”

谨之就读的国中消息传得晚,而谨之又是个一心学习不闻窗外事的苦读生,待他知道时,整个学堂都已在引此为乐了!

西门想到今日辅仁大学师生们窃窃私语的情形,直觉不妙,忙问:“什么方音体?”

第75章 方音体肆

谨之害臊说不出口,磕磕绊绊地说:“是姐和方丞过去的信。”

西门“啊”地一声站起身,少见的慌乱 :“妈,那些东西不是都烧了吗?”

西门太太也意识到是什么了,失悔地一拍腿:“我就说那纸怎的用那么快,怕是小四儿拿去了。”

家里也就小四儿认不全字,西门太太想起他前段时间闹着要演算纸,保不齐是他误拿了。小四儿正在院子里跟妞儿和虎儿玩石头剪刀布,西门太太疾步出去把他拉回来,急煎煎一盘问,来龙去脉便猜出个七七八八,肇事者是苏明珰无疑。

西门音一瞬间天旋地转,暗恨自己为什么不早点杀了苏明珰!

谨之气不忿地又说:“那些人还拿这信赚钱,不仅出了小册子在各个大学里兜售,而且还卖给了报馆,明天就要刊印登报了。”

西门眼前一黑差点跌倒,极力稳住心神道:“苏明珰天天削尖了脑袋想着赚钱,想不到竟已经如此无底线,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我去想办法阻止报馆登报。”

她说着就要往外面去,谨之说:“那么多报馆,你一家一家找过去岂不找到天亮!”

“这个我知道,你们甭操心了。”

说完雨伞也没带,就冲进了雨幕中,谨之追上去才把雨伞给她。

此时傍晚五点钟,天色因为下雨的缘故稍显暗沉,才刚抽枝的槐树落了叶,混着雨水贴在石板上,不意给她踩到了,狠狠滑倒,跌得痛极,扶腰站起来连泥水都顾不得擦继续走,她认识的人当中,有能力干涉报馆的只有两个,一个是戈亚民,另一个是方丞,前者万万不能找,自己和方丞的情信最要命的就是怕被戈亚民看到,更何况那哪里是简单的情信,说不好听的,那就是荤段子、甚至是文字版的春宫册,让戈亚民去摆平,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只能找方丞!

她一面急匆匆地从胡同里出来,一面四下观察,之前忌讳被方丞的人跟踪,眼下倒巴不得有那么一个两个,然而街上风雨飘摇,人人行色匆匆,哪有一个像跟踪的?方丞啊方丞,你当真是该在的时候不在,不该在的时候添堵。

雨伞给刚才那一跤摔的稀烂、膝盖也摔破了,她忍着疼往齐化门的邮局赶去,紧赶慢赶,到了后邮局打烊了,附近的下等窑子梨香院在暮色中亮着两盏红灯笼,拉客的妓女撑着雨伞对路过的男人招手,方圆附近除了大户人家外,就只有这种风化场所有电话机子。

她把心一横,往梨香院去了。

可想而知她进去得发生多滑稽的一幕又一幕,好在她身上良家妇女的形象太强烈,妓女嫖客们哗然片刻便也消停了,老鸨叫龟奴把电话机子借她用了,然而接电话的仆妇说三爷跳舞去了。

还是这一套!她揪着电话线的手紧捏着都发了白,但又没道理发作,每一桩每一件都是自己求方丞办事,有什么道理带情绪。

不过想想被热传着的方音体,她实在是站立不宁,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上香山去!

北平的汽车行都在东城和西城,远不说,去了还不一定有车可派,她咬咬牙,索性到路上去拦黄包车。

“嘿!这个点儿上香山啊您乃?到地儿不得半夜?”

“哟,伺候不着!恁大雨!”

“啥?十块钱?那也不成,对不住喽您呐!”

一个个拉洋车的,嘴比闪都快,没谁愿意拉这趟活儿!

她在雨里又淋了一刻钟,终于远远的有个精壮汉子拉着车子跑来,她拦住打商量,对方苦人一个,却生着一双桃花眼,不是瞅她的脸就是瞅她的奶,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成!走起!”

不过他答应,她却又打了退堂鼓,天马上就要黑尽了,西山偏远人稀,这人如此饥色模样,她一个姑娘家……

这时身后忽然有人喊:“西门老师!”

虽然雨声掩盖听不甚清,但无需回头她便已经怒从胆边生,不是明珰又是谁。

苏明珰踩着水‘啪叽啪叽’跑过来,她最近受着双重打击,一是西门老师成了自己心中的嫌疑人,二是姨娘要嫁人,以上两桩变故,让她极度没有安全感,于是越发卖力地忙着做她的小生意,竟是将情信的事忘了个一干二净,加上她这两天学堂也没去,因此情书明天就要见报的消息她全然不知,只顾着脚不沾地地卖货,每晚不到起灯不回家。

今天也是不凑巧,六国饭店因两位大亨抢舞女起了冲突,饭店顶楼的舞厅临时停业了,往常最大的主顾们都不在,明珰的头花只卖出零星一点,但她心思活络,雨天卖伞晴天卖水,正跑回来打算到齐化门附近的伞行进货,不料竟看到西门老师站在妓院门口招徕客人!

不是吧?

她惊得下巴颏差点掉了。

连忙跑上前求证,跑到一半才发现不是拉客,而是在找黄包车。

“西门老师,这么大雨您上哪去,您……”

她的声音被西门老师刀片一样的目光给吓回去了,嗫嚅道:“西……西门老师,你……怎么了?”

“别同我讲话!”西门现在身上又疼,心里又急,看见明珰真是毫不留情地呵斥。

明珰鬼精的人,一见西门这想要杀人的眼光,顿时意识到了什么,也顿时想起什么,连忙道:“西、西门老师,对对对对不起,您和方丞的情书被我不小心弄丢了。”

西门愤怒的眼神瞪过来,明珰心里又凉了一节,哀嚎道:“我一直想告诉您,但不敢。”

西门没工夫和她算账,咬牙切齿地伸手拦车,不拦那种年轻车夫了,专挑老年车夫,老年人的威胁性相对较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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