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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绸(96)

作者:李九骏 阅读记录


明珰没有立刻走过去,而是远远看着。真哥哥并没有盹着,坐在那儿想心思,小孩的脑袋安稳地枕在他的肩上,然而当妇人晕晕乎乎睁开眼时,他却脑袋向后一靠,立刻假装睡着的样子。那是一种不让对方过意不去、不求回报的善良。

明珰心中狠狠一颤,感动和内疚同时涌了上来,令她鼻酸。

这样的真哥哥,自己却想拉他沉进自己的泥潭里,于心何忍。

她决不能继续下去了,骗谁也不该骗真哥哥,她要告诉他真相,她压根不是什么林铛,她是苏明珰,是汉奸娃,爹死了,家没了,她只有真哥哥了,对,她必须把这一切告诉他,她不能忍受自己的爱情泡在谎言里……

*

南锣鼓巷附近的车声呼啸连绵,车灯一晃一晃地扫过街面,让这个春夜添了几分肃杀之气。

西门母女紧绷着心回到家中,西门太太望着女儿深重的黑眼圈,此时分明已经做什么都来不及了,可越是这样越是忍不住要搜肠刮肚再想想法子。

“音儿……”

话没说完,突然见小四儿睡眼惺忪在舀水喝。这孩子觉本来就浅,这一晚上这么多事,早把他给闹醒了。西门太太只得先捺下心里的焦虑,哄着小四儿回屋睡觉。

外面纷扰的车声没有了,算时间,军警应该抵达金宅并将那里团团包围了。西门音不敢想此时金宅是何景象。方丞他们如何了?会不会已经被军警堵了个正着?

咚咚咚。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让母女二人一震。

连忙出院到大门口:“谁?”

传来方丞的声音,“是我。”

门开了,方丞和黄春迅速进来。

西门对上方丞目光的那一刻,瞬间松了口气,她明白事情成了。

说起来也很悬,就在军警到达的三分钟前,海东才刚从房顶上跳下,远处的卡车声已经轰轰然传来,他们避开正路绕道回来的,若不是这三分钟的时间差,事情就是另一个结果了。

书房里,方丞把物证交给西门,那是一份参与武器研发的科学家名单,西门父女的名字赫然在列。就为着这份名单,多少个日夜西门都无法合眼。如今它就在手中,她颤抖地逐字逐句确认,随即划了火柴烧毁。

名单在火光中扭曲翻卷,慢慢化成灰烬。重压卸下后,西门的脸上只剩疲态,整个人木讷又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缓过一点神,想起从方丞进门到现在,两人竟还没顾上说一句额外的话。

“我给你倒杯水。”

她端了水杯过来,却不想脚下一绊,水洒在了方丞的西装外套上。

方丞早就看出她黑眼圈严重,算起来,从确定了进入金宅的计划到现在,她大约已经两宿没合眼了,此时危机解除,大脑乍一放松,整个人难免混沌起来。

外套湿了水,西门连忙道:“快脱了晾起来。”

方丞却摁住她的手:“音音,放松。”

他早已察觉她抖得厉害。

今夜生死一线,不止他,方家、物证、西门家,差上毫厘他们便都要万劫不复,连他在回程的路上都觉后怕,她又怎能不怕。

“都过去了。”他在她身后,轻声安抚。

西门转身,一把抱住了他,将头埋在了他的肩膀。

从他们重遇到现在,这是她第一次主动的拥抱。

方丞感觉到她的气息在微微地颤抖,也不说什么,只轻轻拍着她的背。两个人再没有言语。良久,感觉到西门平复了心情。方丞才再次开口,他轻柔抚摸着她的头发,不舍又无奈:“音音,我得走了。”

特务已经查到了金宅,必然也会连夜找他询问抵押一事,若是在未过门的妻子这找见他,未免引起怀疑,香山路远,好在方宅就在东城,他打算尽快回去。

西门也知道这个道理,送他出门。

西门太太刚才是前脚安排小四儿睡下,方丞后脚就来了。她一个过来人,不用想也知道女儿这时候怕是有千言万语也道不尽对方丞的感激,况且还要处理物证说些机密话,时间紧得很。于是她索性就在客厅坐着,没过去打扰。

此时二人从书房出来,方丞百般温柔都浮现在脸上,女儿也柔情蜜意,好似一对新婚夫妇。这么一瞧,西门太太心中不禁感慨——今天解决的不仅仅是悬在西门家头上的物证,还有女儿的终身大事!果然,人劝人没用,事劝人才行。经历了这件事,女儿跟方丞必然是心贴心,再没嫌隙了……

西门太太一脸欣慰地看着女儿依依不舍地送方丞出了门。哪知在门合上的一刹那,西门音面色骤变,仿佛卸下面具似的迅速钻进书房。

西门太太诧异,连忙跟进书房,书房里西门音飞快把肥皂掰开成两块,把攥在手心里的两枚钥匙按压上去。

“你偷了方丞的钥匙?”西门太太吃惊。

西门音神色严肃,以最快的速度把钥匙的正反面都按压一遍,完全顾不上说话。

西门太太忧心道:“难怪你一晚上在研究肥皂,合着是早就算计好要偷钥匙?这究竟是怎么个缘故?”

西门头也不抬地忙碌着,沉声道:“方丞复印物证了。”

“你怎么猜到的?”

“不用猜,我了解他。”

此时大门被敲响。

一定是方丞发现钥匙不见了,西门边吩咐母亲,边加快了手里的动作:“妈,您去应门,尽量拖时间。”

第89章 南锣鼓巷捌

西门太太无奈,悬着心等敲门声多持续了一阵,才应着声出去。

进门的是黄春,说三爷落了钥匙,让他回来找一下。

西门太太作势与他一起寻,西门少时也披着衣裳从卧室出来,三人仔细找寻一番,最终在书房的桌子下面看到了。

送走黄春后,西门太太这才低声数落女儿:“早晚是一家人,何必这样猜忌?”

西门则说:“至近至远东西,至亲至疏夫妻。妈,情是最靠不得的。”

她裹了裹披肩往书房去了,检查刚才是否有疏漏,怕被黄春看出端倪。

她母亲跟进来语重心长地说:“音儿,妇道人家太聪明不见得是好事,他都为你做到这份上了,你还疑他,委实多心太过了,不是我说。”

西门音一边整理桌面一边道:“我十六岁的时候也是这样想的。可我陪方丞经历了苦难、经历了战火、经历了九死一生,在我们感情最浓烈的时候,他念念不忘的依然是他的生意、依然是是如何挣更多的钱,就更不要说现在了。”

她母亲没法子劝,只好道:“从前不从前的我不知道,但如今他对你的心,妈是看在眼里的。”

“妈,您放心,”西门音知道母亲在担心什么,“我和他会结婚的,而且很快。”

西门太太一怔,看着女儿数秒,终于欣慰,说:“你这孩子,从小就这样,总是突然拿主意。”

西门音没再说话,戈太太的事她没必要告知母亲,但在戈太太面前表过的决心要尽快落实。

“妈,不早了,去睡吧。”

她母亲这半晌已是得了定心丸,面色十分舒展,但还是有点不放心女儿的犟脖子脾气,想到刚才偷钥匙,不禁又唠叨一句:“既然决计结婚,就更不该疑神疑鬼,你要相信他才是!”

“我相信的,”西门音说,“我相信凭着我和他共同的那些过往,还有失而复得的情结,我会在一段时间里被他放在首位,但不会是永远。”

她说着走到窗前,看向纱帘外,胡同里漆黑一团,只有远去的车尾灯泛出一点幽光:“方丞之所以是方丞,是因为他是天生的商人,金钱和事业才是他生命的主题。”

还有戈亚民,知子莫若母,她还记得五年前戈太太见她第一面时说的话,戈太太说他们家的人是政治生物,戈亚民也不例外,诚然他确实爱你,可这种爱更多的是源于不甘心,不甘心你爱别人而不爱他。他保护你的底层逻辑是在跟方丞竞争,是为了赢、为了打败情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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