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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子(大宅门之三)(12)



母亲明明是那么爱面子的人,为什么在三哥的婚事上就这么执拗了呢?

「娘,要不再等两天,等三哥从外面回来了,问问他本人的意思?毕竟他也大了,又是堂堂的探花郎,如果他真不乐意,事情闹大了,会计人看笑话。」

郑氏坐回椅子上,摆摆手道:「我特意去皇国寺寻找高僧为他们合的庚帖,卦象上说他们乃是天作之合的佳偶,上上大吉,你就不要管了。」

「可、可是……可是费忠贵刚过世不久,费明兰身为嫡女要守孝啊!」

「不是」丕没过百日孝期吗?先把婚订下来也是好的,免得夜长梦多。」

「娘——」

「行了,你出去吧!这件事你不要再过问。」郑氏开口撵人了。

原平之心里气恼得翻来滚去直跳脚,表面上还得勉强维持住原府四公子的礼仪派头,闷闷不乐地从郑氏院子里退了出来。

身为弟弟,他想帮助兄长寻找一门好亲事。

可是身为儿子,他更不能当真忤逆母亲,让她伤心难过。

原平之不由得暗自感慨贤弟难为,孝子更难做。

总之一句话,人难做。

真是人人都难做。

余姚县客栈,甲字第一号房。

原治之正坐在轩窗下的书案前研读厚厚的卷宗,他今日换了一身天青色的长衫,长衫的交领与袖口用深青色滚绣出素雅的云纹,腰系同色绣云纹的宽腰带,带上仅仅悬坠了一枚羊脂白玉珏做佩饰。

他的头发高高束起,只系了一条天青色头巾,清俊的五官完全显露出来,在旭日晨光中,直让站在书案边角研墨的妙龄俏婢看得移不开视线。

研墨的俏婢大约十七八岁的年纪,不算太高,但是身材窈窕,丰胸细腰已经很有女性的诱人风情,她生得五官端正柔和,不是极美丽,但却让人看起来极为舒服。

在原平之的心目中,俏婢盈袖这样温婉性情的女子,才最适合平时最会装腼腆温和,实则相当冷肃寂寥的原治之。

原治之审视着手中扬州各大盐商历年来的所作所为,这里面的数据,既有官府的记录,也有民间打听来的消息。

盐铁之利,历朝历代都是官府税收的重头,但也最容易滋生腐败,出现大问题。

两淮盐场是盐利重地,产盐量大,品质也高,扬州盐运衙门上交的盐税几乎占了景国盐税的一半。

可是近年来,盐业频频出现问题,官府招商办课,实行由专商垄断盐引的「纲盐法」,养肥了一批大盐商,专业盐商子孙世袭,巴结贿赂官员,垄断了盐的收买、运输和销售,任意剥削食盐的生产者和消费者,导致官吏勒索成风,私盐成行,盐法紊乱,商民皆受其害。

去年冬天余姚县甚至爆发了产盐灶户与盐商的持械流血冲突,据说造成了三死十几人伤,后果相当严重。

看到余姚县案宗时,原治之不由得嘴角微挑,脑海中再次浮现出费明兰高姚秀雅的身影。

费忠贵是靠卖盐起家的,他本身也是余姚县的大盐商之一,成为皇商之后,虽然经商范围扩增了许多,但他始终没有放弃盐业,对他来说,盐业是他的立业根基。

但是费明兰在处理费家产业时,最先出售的却是盐业,让费家与盐业这个既有世袭之权又有巨额之利的行进再无瓜葛。

原治之不相信她预先得到了朝廷要整治盐业的消息,倒宁可相信她是透过自己的研究,得出了盐业已经危机重重的判断,在表面的繁华之下,其实是迅速土崩瓦解的巨大凶险。

第九章

存这个时候,与莫贪图最后的飨宴,不如趁早脱身。

如若费明兰是男子,当更有可为吧?

越是深入了解这位费小姐,原治之就对她越是满意。

人生难得一知己,更何况是红颜知己?

原治之从袖袋里取出皇帝钦赐的令牌,上面是玄昱银钩铁面的两个字:御商。

他玩味地眯了眯眼,千年钨钢做成的令牌本身就价值不菲,再加上皇帝的亲笔御书,更是价值连城了。

可是这都比不过「御意」二字之重。

十七岁进士及第之后,原治之就被玄昱召进宫中,就着原治之殿试时的时事策论,两人密谈了整整一夜。

次日,玄导便赏赐了原治之这样一枚令牌。

原治之这位「御意」,并非寻常的御用商人,更与「皇商」有着天壤之别,简单来说,原治之代表皇帝总管、监管以及规范天下商人的一切商业行为,权力之大,超越古今。

如果让朝中的那些耻于言利的老古板知道了,大概会大哭皇帝必须「重农桑,抑意贾」,否则势必要重蹈吕不韦「奇货可居」、「天下可贩」之祸端。

商人,在某些人眼里,那就是国家的大害虫,对社会有百害而无一益。

就连原治之的父亲原北顾与大哥原修之,对于原治之这个莫名莫妙的职位也是不置可否,虽然没有明言反对,但也只是抱着姑且听之任之的姑息态度而已。

原治之在心底叹了口气,他确实自读了史书之后,就对「物流南北、商通天下」的事情感兴趣,他直觉这也是社会存在的一种基础形态,却被人为强力压制,导致商业发展畸形,在世人眼中,商人大多等同于唯利是图、为富不仁的奸商。

可事实上,一个社会要想保持活跃发展,就不能轻视商人,所谓「流水不腐,户枢不蠢」,而商人就是让整个社会流动起来的关键因素。

原治之的这些思考,却并不为时下的权贵阶层所理解,他们将他视为离经叛道、不学无术,更甚者嘲笑他自甘隋落、满身铜臭。

不过……费明兰或许是可以理解他的吧?

原治之忍不住若有所思地这么想。

叩叩!

敲门声打断了原治之的沉思。

盈袖悄声问:「何人?」

「打扰客官了,有人为客官送来了两盆花草,请客官收下。」门外的店小二必恭必敬地回答。

住在甲字房的客人通常非富朗贵,能在甲字一号房久住的客人更肯定地位非凡,所以小二伺候起来非常恭谨小心。

盈神上前打开了房门,两名店小二各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盆兰花站在门口。

原治之站了起来,示意小二把花盆放到书案的一角。

小二放好花盆,又施了一礼,方道:「客官,送花的人自称费家下人,并说一盆花赠送给先前购买了「素心如雪」的贵客,另外一盆则是赠送给客官您的。并说两盆兰花品种不同,客官想必是能分辨得出。」

原治之点了点头。

盈袖打开荷包,分别打赏了两个小二各五十文钱,小二欢天喜地地出去了。

盈袖重新关了房门,转身就看到原治之正专心地欣赏著书案上的两盆花,卷宗已经被他放到了一旁。

她眼神一暗,少爷工作起来向来专心忘我,这还是他第一次把工作放一旁,却去注意别的事情。

费家送来的兰花,应该就是那位很可能成为三少奶奶的费家小姐送的吧?

盈袖暗自抿了抿嘴角。心里酸溜溜的有点不是滋味,同时又觉得果然不过是个商户女,一点都不懂得矜持,眼巴巴地给陌生男人送礼物,也不害臊。

时下对女子要求极严,闺誉是否清白足以决定一个少女的生死。

未婚少女私下赠送外头男子礼物,如果这消息被流传出去,费明兰大概会名誉尽失吧?

原治之看着桌子上的兰花,心情却越来越好,直至那快意在心底遮掩不住,从眼底流露了出来。

原治之能代表皇帝亲自来买兰,自然也是鉴赏兰花的高手,他一眼就认出了费明兰所送的两盆兰花皆是最早在余姚县被发现的名兰品种:龙字、贺神。

龙字,因最早发现于余姚县高庙山的「千岩龙脉」,故而得名。

「龙字」植株高大雄壮,花容丰丽,花葶细长,观音捧,大铺舌,舌上倒品字形三个鲜红点,非常靓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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