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行天下(36)

其中一名乞丐一笑,像是冷笑,又像是苦笑。「鸣陆行苛政,农田都被朝廷征收了,谁还有田可种?没田哪来的菜可以卖?就是一份挑粪的活儿也有上百人抢着干,且找着工作朝廷还要横征暴敛,咱们赚的钱又全让朝廷当成税拿走了,妻儿连一口饭都吃不到……」

蓦魏携着阴奢站在稍远的地方,听着苏易与乞丐们的对话,阴奢脸色难看,蓦魏则是注视眼前发生的事,眸中深思,未发一语。

半晌后,他拉着阴奢跃上一匹马,两人单独而去。

「你连草万金也不带,这是要上哪儿去?」她往后一看,草公公和晴惠姑姑正急着跳脚。

「我想更深入了解鸣陆百姓的生活状况。」蓦魏策马往最近的村庄奔驰而去。

「可是就要下雨了,咱们现在去,回来准成落汤鸡。」阴奢也和他有同样的想法,但是天候将变,他们什么都没准备,她有必要提醒他一下。

他轻笑。「若雨不大,咱们淋点雨当情趣。」

她窝在他怀里点点头。「就听你的。」

蓦委脸上虽有温情,但眼底仍有一丝冷峻。

两人一路上见到许多乞丐与流民,当他们抵达附近的村庄时,正好看见粮行被抢,有官差出面,但那官差抓了人后竟然只是打了一顿就将人放走,然后将那人抢来的东西据为己有,让粮行老板气青了脸,可面对恶行恶状的官差,也只能敢怒不敢言。

看到鸣陆官差不保护百姓反而成为强盗,阴奢惊愕又气愤,正想上前去制止官差的恶行,一旁的面店也有动静,有几个人吃了面却不付帐,被东家拿着擀面棍追打,一路打到街上,还差点撞上她,好在蓦魏护着将她往一旁躲开,她才没被撞到,但随即她发现腰间少了什么,低头一看,她挂在腰上的玉佩不见了,是刚才那群人顺势摸走的,但她不知摸走玉佩的到底是哪方人马,因为双方看起来都不是好东西,全都一脸凶神恶煞。

然而这么一个插曲,回头那黑吃黑的官差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粮行老板哭丧着脸大骂世道炎凉,朝廷暴政。

阴奢怔怔的站着,极为忧心的道:「蓦魏,父皇不施德政,这事我早有耳闻,但我上一次离开鸣陆的时候,百姓们的生活还没有这么糟,怎么不过几个月的时间,竟变成这般情景?」

蓦魏晓得她亲眼看到这些景象很难不受到打击,他搂着她的手紧了紧,又捏了捏她的掌心。「鸣陆的富裕只是表面,你父皇只顾着扩张疆土,四处征战,不顾百姓死活,他正走在一条自我毁灭的道路上。」

她闭上眼,潸然泪下。「父皇不是好皇帝,暴政虐刑加于百姓,终将自食恶果。」她不舍鸣陆百姓在父皇的统治下,民生雕敝,苦不堪言。

他面色凝重陷入沉思,不一会儿正如阴奢所言下起雨来,但两人的心情比来时更加沉重,压根没有心情享受淋雨的情趣。

蓦魏骑车马带着阴奢往回走,途中遇到来寻他们的苏易。

苏易护送他们回到车队,草万金与晴惠姑姑见两个主子安全回来,皆松了一口气。

看了看天色,很快就要天黑了,蓦魏便下令扎营。

「奴才请求殿下饶了奴才吧,下回无论去哪儿,好歹带上奴才,万一出什么事,也有奴才挡刀。」帐篷里,草万金叨念着。

晴惠姑姑在内帐替阴奢换下淋湿的衣裳,人在外帐的蓦魏也在草万金的服侍下换好衣服,阴奢一出来就听见草万金说的话。

「别啰哩啰唆的,去准备膳食,本宫肚子饿了。」蓦魏赶走念个不停的草万金。

草万金见阴奢出来,哀怨的看了她一眼,忍不住连她一起抱怨,「大公主也真是的,主子连个护卫也不带,您怎么都不阻止他,还跟着去冒险。」

阴奢也知道草公公这是担心他们,不免有些歉然,正要开口说抱歉,蓦魏已不耐烦的吼道:「你这奴才是嫌舌头太长吗?再不走,本宫拿剪刀亲自剪了你的舌头!」

草万金心一惊,忙闭嘴夹着尾巴出去了,晴惠姑姑摇头笑出声。

「对了,晴惠姑姑,方才急着先换衣服,没来得及问,不知后来苏大人是怎么劝那群乞丐离开的?」阴奢关心的问。

晴惠姑姑敛起笑容。「那群乞丐不肯走,苏大人只好拿出食物给他们,他们吃完便愿意离开了。」

阴奢长叹一口气。「这群人什么都不求,只求一顿温饱,这让我想起父皇为了面子拿出的那些嫁妆,要是这些用于民,一定可以救助许多人免于饥饿。」

蓦魏走过来,按着她的肩。「鸣陆的状况我在来之前就已经透过探子得知了,只是亲眼见到后更加震撼,我之所以让你父皇多准备嫁妆,是因为早知道他无道,若不要来这些东西,他也会全化为军用,逼百姓替他出征,导致更多百姓流离失所甚至失去性命。」

她闭上眼,明白蓦魏的用心,但仍不住为鸣陆的未来忧心忡忡。

这时草万金命人送来吃食,蓦魏晓得阴奢恐怕没什么胃口,还是拉着她在桌前坐下,劝她多少吃一些。

苏易要来向主子禀报明早拔营的时间,途中见到阴烟让丽珠端着什么正往大帐过来,他一进帐立刻先禀告,「殿下,阴烟公主好像正要过来。」他认为主子应该不想见这个人。

「本宫懒得应付她,让她滚吧。」蓦魏果然马上不耐烦,他今天没心情玩她。

「是,奴才去拦人。」一旁伺候的草万金快步往外走去。

苏易开始禀报明日启程的事宜,不久居然见到阴烟带着丽珠不顾拦阻进来了。

草万金拦不住人,汗颜的朝蓦魏瞧去,当然得到蓦魏一记狠瞪。「阴烟公主说今日是大公主生辰,非进来祝贺一声不可,说是祝贺完就走……」

「今天是你生辰?」蓦魏讶异的问着身边的阴奢。

「我……我其实也不记得。」阴奢从不过生辰,所以完全没留意过日子。

阴烟讽笑。「姊姊不是不记得,应该是不想记得吧!因为一出生父皇就战败,十一岁那年生辰又让父皇丢了边境两座城池,一再坐实蛇女祸国之言,如何还敢过生辰?」

蓦魏回算起她十一岁那年正是自己带兵夺走鸣陆两座边城之时,那时他还笑说这位蛇女公主会因为他,命运变得更加凄惨,没想到戏言竟一语成谶。

「那日父皇废后,你虽被禁足在自己宫里不在场,但事后也应该得知废后被废的理由,我不记得自己的生辰,可你好像也忘了造成我母妃早产的凶手是谁。」阴奢沉声道。

本来要教训阴烟的蓦魏,见自己的女人似乎发威了,满意的勾起淡笑,惬意的双手盘胸向后靠着椅背,等着看她表现。

阴烟讥讽的笑容瞬间冻结。「我母后是被陷害的,她怎么可能……」

「既然废后是冤枉的,你该留下来替她伸冤,怎还欢天喜地的离开鸣陆,对废后的死活不顾?」阴奢冷冷质问。

「你……你懂什么!父皇才不会真狠下心将母后关在冷宫太久,父皇很快就会查明母后的冤屈放母后出来……」阴烟僵着语气转移话题,「这个……我找了你一下午,原来你来了殿下的帐里。」

「我一直与蓦魏在一起,你找我做什么?」

阴奢虽说得清淡,但听在阴烟耳里又是一阵恼火,原来两人一下午都在一起,完全将她排除在外。

「下午咱们遇上了一群乞丐挡道,我担心姊姊安危才四处找你,可你既然与殿下一起,那我算是白担心了。」阴烟不知阴奢是怎么了,平常总任由自己欺凌,可是她进来到现在,一直落于下风,她面上含笑,但心里不知已暗骂了阴奢多少回。

「你真的担心过我吗?」阴奢勾起冷笑。

「当然,那些可是又臭又脏的乞丐,赖着不走多吓人啊!我本想和你在一块儿,彼此有个照应,比较不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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