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我相守这很难么(2)

作者:娴白 阅读记录

夜风靡靡,她把灯笼放在一旁,烧起陶鼎。正扇着炉火,身边忽然落下一道长长的影儿。

头顶传来他的声音:“阿姐,别忙活了,我来。”

窦姀揺了揺头,表示不用。窦平宴却偏拉着她的胳膊起来,取过手里的竹扇,蹲下身代她烹茶。

窦姀微微一笑,露出丁点梨涡,陪蹲在身侧,就像两个人小时候一起看湖鱼那样。

猩猩火光里映出他眉眼的轮廓。他没有看她,一心都在烧水。扇着扇着,忽然轻轻地问,“姨娘是不是也在给你相人家。”

窦姀“啊”了声,立马矢口否认:“这种事,不都只能由主君和大娘子做主吗?况且我才多大呀,两位姐姐的亲事都还没着落,怎么就轮上我了。哪能这么早呢?”

闻言,窦平宴回头看她,笑笑:“也是。”

他边扇边说,也不过随口一聊:“我回来时,便听瓶翠说早上的事了,这才一问你。要我说,也是你姨娘太心切了,有什么可急的。我阿姐样样都好,还怕找不到人家么?要是阿姐早早离了家,我无聊地怕不是只能坐家等死。”

窦姀一听,急忙捂住他的嘴,“呸呸呸!这种不吉利的字眼怎么能挂嘴边呢!等我熬成大姑娘,你都娶妇了,只怕赶我这个姐姐走还来不及。”

他唔唔了两声,被捂得说不了话。等到窦姀拿开了手,他才惬意悠悠地笑出来:“这个家里,阿姐与我相依为命,相伴相守,谁也不会赶你走。那就这么说定了,若没有合适的人家能嫁,我们姐弟就在家中相伴一辈子。”

烹好茶回到屋里,两人不聊家中琐事,说起自己这三个月来在苏州游学苦读,遇见的人与事。说罢,他望着窦姀莹莹的眼,半开玩笑地说,日后阿姐跟我也去见见罢。

窦平宴在梨香院待了足足一个时辰,要不是大娘子遣人找他,恐怕一夜都说不完。

弟弟一走,窦姀收拾收拾屋里,出门一看,漫漫长夜,院子里还是一个人都没有。

梨香院很小,除了马姨娘和她,只有春莺和两个伺候姨娘的婆子……可是今晚她们竟都不在。这人都去了哪儿?

窦姀倚在门边望去,姨娘那间屋子,一点光都没有。

难道姨娘早早就歇下了?

窦姀心头隐隐跳着,今夜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

月黑风高,她提步往马姨娘的屋子走去。先在门前唤了两声,姨娘、姨娘......见没人应答,窦姀索性推开门,往漆黑的屋里走两步。

灯笼的光影打落,忽然,照出了横陈在地上的尸体......窦姀吓得僵直,死死捂住嘴,险些叫出了声。

她浑身都有些抖,猝不及防,一只手拍在她的肩上。终于惊叫一声,腿软的跌在地上,紧紧闭着眼,双手胡乱挥着:“我没看见......我什么都没看见!”

“是我!”

那人急忙蹲下去堵她的嘴,窦姀听见熟悉的声音,猛地张开眼,看见的却是马姨娘的脸。马姨娘压低声音,示意她不要声张,又去悄悄关上了门。

窦姀吓得一时没缓过来,腿都站不起。马姨娘摸黑迅速地走入里屋,不知道翻找什么,出来时,抓住窦姀的手,神色紧迫:“姀姐儿,快、快跟我走!窦家不能待了!”

第2章 逃亡

横陈地上的婆子尸体......和马姨娘惶恐急切的神色,窦姀反应过来,下意识的害怕不已。

姨娘是不是杀人了!

马姨娘把她的手抓得很紧,并没有多解释的意图,拽上窦姀就往外走。

他们梨香院坐落在窦府最西边,出去没几步路就是角门。

往日的角门都有六个小厮守着,今晚这时候却没人。

窦姀被马姨娘拉得踉踉跄跄,心头害怕,话都来不及问,马姨娘从袖里掏出钥匙,利索开了锁,一把拽着女儿出了门。

天色很黑,屋檐下的灯笼高高照。

门外停了一辆马车,有个驭马人坐在前板等候。窦姀刚辨认出此人是张伍,是主君常用的马夫,就被马姨娘推着上了车。

马姨娘也进来,随后探头轻轻一喝:“快走!”张伍得了信,立刻扬起马鞭,驶车飞奔。

马车驶得极快,窦姀起先没坐稳,脑袋栽倒马姨娘怀里。马姨娘紧紧抱住她,“姀姐儿,姀姐儿,我们母女俩能不能活就看这回了!”

窦姀现在都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发懵地从姨娘怀里挣出来,甚是惊惧地看她:“你......你是不是犯事了?苗婆子为何倒在地上?姨娘,你别吓我,你是不是杀了她......”

马姨娘脸色发沉,点点头,又摇摇头。

眼见窦姀急了,马姨娘立马撇清道:“不,我没杀她,苗巧凤只是被我药昏了。姀姐儿,我是杀了别人!”

马车飞得不稳,马姨娘的声也跟着颤:“你还记不记得,以前老太太尤为信鬼神。你九岁那年,家里来了个算命瞎子,说你不祥,险些就把你带走了!后来是我找了个新的算命道士,偷偷顶替了他,这才保下你的,只是送去庄子住了两年!”

庄子的那两年浑浑噩噩,有多苦,怎么熬过来的,窦姀如今已是不堪回想。

可她仍旧一头雾水,问:“跟这有何相关?”

马姨娘恨恨咬牙:“后来那新道士在我身上发现了点东西,一回回向我索钱,先是五十两,再是一百两、两百两......这回竟是想要五百两!若我不给,他便要把我偷汉的事抖落出去,让整个窦家都知晓!我、我只能杀了他!他死了两个月了,现在官府快要查到我头上,只怕掩不了多久!”

窦姀听到最后一句,神魂一震,仿佛被雷打了般。

车舆一晃一晃,木窗被帷幔遮得严实,丁点气都不透。里头没有灯笼,昏暗寂寂,只有两人彼此交错的气息。

她忽然觉得头胀,好像活着梦里一样,一时回不过神,气也忘记喘了。

马姨娘瞧这愣愣的神情,知道话突然,生怕女儿吓傻在半路,急忙拍她脸颊。窦姀好半晌才回味过来,呆呆地问:“姨娘,你跟谁私通了?”

马姨娘不说话,唇抿成一线。

马车还在飞快地跑,窦姀脑袋嗡嗡,不敢置信地靠在木枕上。

她还有个哥哥,窦平彰,大她六岁,已经迁出梨香院住了。马姨娘也把他当眼珠子疼,今晚跑路却没带哥哥,只带了她......

窦姀倏地意识到一骇人的事——

哥哥是家里亲生的,而她不是窦家的女儿!

她不是,她不是.....原本以为,别人嫌自己天命不祥,已经是很糟的事了。没想到这样糟的事永远没有下限,她竟不是窦家的女儿。

窦姀不敢信,想求证姨娘是不是,可是到口的话却像瘪了气的球,问不出来。哪能料不到结果呢?都是不尽人意的。

“姨娘,”最后只有这么怔然地一问,“那我是谁的?”

就在此时,车舆剧烈晃动,张伍的声音从外头传来——“后头有人追来了!绫玉,咱们得换道走!”

绫玉是马姨娘的名,窦姀都没见过爹爹这么喊过她。然而这个马夫却能唤得如此自然……当中苟且简直明了。

马姨娘沉着脸掀开帷幔,往车窗外望,后头追来的人马卷起尘土,声势浩大。

那些追兵看不出是窦家的,还是官府的……但无论落到谁手上,都是死路一条。马姨娘想了想,当机立断道:“换第二条道,往长平街的方向去!”

江陵不同于别的州县,就是江河多。窦姀知道,长平街的尽头有个乘船的古渡口,自前朝开始就有了,来往漕运,热闹非常,迎四方货物。

而马姨娘想要长平街去……无疑是想去码头,乘船离开。

天上又下起毛毛小雨,打湿了整个江陵。

现在窦姀还僵坐着,意识到即将要和姨娘离开江陵,有些措手不及。马车驶得太快,摇摇晃晃,突然“砰”的一声,一枚玉珏从她袖中掉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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