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春之尾(35)
看到他这个样子,栗昭鼻尖不可遏制地泛起一股酸涩。
见她这模样,店主人便知两人是认识的,他叹口气,好心告知:“喝了一晚上了,怎么拉都拉不住。他这副样子我也不好把他往外赶,万一出事怎么办……还好你来了,快带回去吧。”
栗昭道了声谢,脚步沉重地向走到他身边:“梁西檐——”
他举杯的手停在半空,反应迟缓地抬起头。
两人四目相对。
随后,他又面无表情收回视线,将一整杯酒仰头灌下。
然后才冷笑着问:“你来做什么?”
“同情我吗?觉得我很可怜?”他轻嗤一声,“我不需要你的可怜。”
栗昭浑身颤了下,伸手去抢他的杯子:“你别喝了。”
他一把挥开她的手:“松开。”
她没松,半点都没退让:“你不能再喝了。”
“你管我?”
他红着眼,大声质问她:“你凭什么管我?你有什么资格管我?你是我的谁?”
栗昭僵住了,两人无声对峙,最后她败下阵来。
拉过旁边的椅子,她一屁股坐下,拿过桌上的空杯也给自己倒了杯酒:“行,咱俩一起喝,我陪你喝个够。”
梁西檐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接着别开了脸。
他好像懒得再管她,只顾闷头喝自己的,也不去看栗昭被酒精染得绯红的一张脸。
又沉默下来。
桌上只剩下酒杯碰地的声音,相顾无言,也无人打扰。
这张桌子在这时变成了只容得下他们两人的离群孤岛,岛上漆黑冰冷,他们只能依偎着取暖。
平衡止于一个外来者的入侵。
“栗昭。”一道愠怒的声音。
栗昭以为自己听错,可抬眼,却确确实实看见了陈柏川。
他看起来风尘仆仆,周身挟着寒气,面色难看至极,像是覆了层冰霜。
栗昭一愣,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梁西檐忽然动了下,怒目瞪着来人。
来不及思考,栗昭下意识按住他的肩膀:“你等我一下。”
随后她起身,离开了这张桌子,离开了他们的岛屿。
她走到陈柏川跟前:“你怎么来了?”
她表情看起来没有任何惊喜,有的只是讶异,或许还夹杂些不可置信的荒唐。
陈柏川不答反问:“我怎么来了?你说我怎么来了?”
栗昭异常冷静:“我们已经分手了。”
“我没同意。”
“用不着你同意。”栗昭说,“你走吧。”
“你让我走?”陈柏川像是不肯相信耳朵里听到的,瞪大了双眼,“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栗昭,我从港城到芜城,抢不到高铁和飞机,只有火车站票,十四个小时,我站了整整十四个小时来到这儿,结果你呢。”
他握住栗昭的肩膀:“你一边闹着要和我分手,一边陪他在这里喝酒,你把我当什么了?你把我当什么了!”
栗昭挥开他的手:“你冷静一点。”
她一把扯过陈柏川的手腕,想拉着他去店外,可两人力气悬殊,她没办法撼动他一分一毫。
梁西檐依旧坐在老位置,手里还拿着杯子,就这么无波无澜地看着他们两个吵架。
“我怎么冷静?你让我怎么冷静?你们俩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我只是个外人,是这样吗?”
陈柏川抬手指向梁西檐,“是因为他,你为了他不要我了?你为了他要和我分手?”
“你胡说八道什么?你疯了吗?”
“我是疯了!”他忽然一把抱住她,语气也蓦地变软,“我是疯了。”
栗昭气极,抬手使劲推他,却被他抱得更紧。
陈柏川紧紧搂住她,他丢盔弃甲,低如乞怜:“我不分手,我不想分手。
“昭昭,你别不要我。”
栗昭怔了一下,有什么湿热的东西落在她脖颈处,是陈柏川的眼泪。
她终于还是心软了,推拒的手渐渐落下,就这么任由他抱着。
她没注意到的是,安静待在角落里的人兀自笑了下,抬手抹了把脸,然后起身,步履踉跄地离开了这间大排档,再也没有回过一次头。
那天之后,两人再次遇见,已经是临近开学的时候。
梁西檐把自己关在房子里好几天,谁来也不见。
栗昭给他打了好几次电话都无人接听,去敲他家的门,也无人应答。
最后一次,她颓丧地站在门外,语气里带了点哭腔:“梁西檐,你还好吗?我……我很怕你出事……如果你没事,就敲两下门,行不行?”
她以为这次依旧会石沉大海,可门却缓缓打开了。
梁西檐站在门后避光的位置,他似乎大病了一场,胡子拉碴,面容憔悴。
“我很好。”
他冷漠地注视着她,声音嘶哑,“你以后都不要再来找我了。”
那天之后,栗昭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明明大学城就这么点大,明明两人学校紧挨着,明明他们两家就住隔壁。
可整整一个学期,他们竟然再没见过一次。
一次都没有。
再后来,栗昭再次听到他的消息,是在路口等红绿灯时,她从两个素不相识的女生八卦声里,得知了他已经去英国留学。
第24章 冬(已替换
栗昭的回忆断在这里。
她从厕所隔间出来, 公司洗手池是男女共用的,椭圆形状,一排有三个水池。
栗昭打开最右边的水龙头, 按洗手液时下意识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随即便愣住了。
她竟然哭了,泪流满面。
与此同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栗昭赶忙把头垂下去,但那位同事已经看到了。
她偏过头,关切地问:“Liza, 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 ”栗昭摆摆手,唇边勾起一丝弧度, 冲她淡淡笑了笑, “我太困了。”
同事狐疑地看她片刻, 见她不愿多说, 便也没再询问,擦完手就出去了。
栗昭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几秒后抬起手,用手背擦了擦眼泪。
放在一旁洗手台的手机突然嗡嗡震动起来, 栗昭拿起来看了眼来电人, 黄女士打来的。
她拇指划向接听:“妈?”
电话那头,黄玫说:“过两天是西檐他妈生日,你还记得不?”
栗昭“嗯”了声:“我知道。”
“那就行, 西檐应该会去西山祭拜, 你到时候和他一起去一趟。”
“好。”
-
沈阿姨的生日在周五,栗昭向公司请了一天假。
到了那天, 两人早早便起了床准备出门。
天色阴沉,乌云压得很低,天气预报显示今日有暴雨。
梁西檐早几分钟开车出去了,说是去花店,栗昭便站在一楼大堂外的廊下等他。
等了将近五分钟,那辆熟悉的SUV从远处遥遥驶来。
这时天空已经飘起了绵绵细雨,她小跑着过去,拉开副驾驶的门。
梁西檐买了束明黄色的雏菊,搁在后座,栗昭细细打量了一眼。见花束包装细致,每一朵花都很新鲜,知他是精心挑选过的。
她系上安全带,手机却在这时响起来。
来电人显示钟铭。
栗昭蹙了蹙眉:“喂,总监?”
那边钟铭似乎情绪很剧烈,语速很快,压着怒气:“你人在哪?赶紧给我来锦云商场。”
栗昭脸皱起来,侧头看向梁西檐。
他手搭在方向盘上,但没发动车子,撇着头,在观察她这边的情况。
栗昭说:“总监,我今天请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