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春之尾(78)
梁西檐索性带他们去中国超市买了点食材,围在家里煮火锅。
一路上,栗昭都没怎么说话,表现得十分安静乖巧。
就连挨了钟新宇好几次怼,都生生咽了没反驳。
像是生怕他注意到她,被他赶走一样。
直到火锅烧开,吃了好一会,她才慢慢活泛起来,时不时把话题引到他身上,借机向他卖乖示好。
可她这样谄媚奉承,梁西檐却只觉得心口堵。
她从前在他面前,从不会露出这样讨好的表情。
东西吃到一半,钟新宇忽然起身,喊他一起下楼买点喝的。
两人在楼下街角的便利店买了点啤酒和可乐,回去的路上突然起了阵风。
已至黄昏,风里也带了点凉意。
沉默着,钟新宇忽然说:“栗子和陈柏川分手了。”
两人走到拐角处,梁西檐被路边玻璃折射的落日光芒晃得眯了眯眼:“是吗?”
“是啊。”
钟新宇默了默,“那你……”
梁西檐面无表情看他:“怎么?”
“算了。”钟新宇叹口气,“还是你自己看着办吧。”
-
因为不想约会还带个电灯泡,次日一早,钟新宇便带着简纯偷偷溜了,把栗昭独自扔在了酒店。
梁西檐过去接她的时候,她就站在酒店大门外的一个小墩旁边等他。
异国他乡,周围来来往往的全是陌生的西方面孔,她看起来有些焦虑,拽紧了背包的带子,肩膀微微耸着。
模样很乖,像是在等大人接放学的小朋友。
直到看见从车上下来的梁西檐,她紧绷的肩背才松懈,两眼放光地盯着他。
这样明亮的眼睛,梁西檐让她看得微微晃了晃神。
栗昭在英国待了小一周。
不知道是不是她运气好,除了来的那天下了点毛毛雨,之后那几天,伦敦竟然一次雨都没再下过,每天都是好天气。
梁西檐带她把伦敦逛了个遍。
她对那些旅游景点都没什么兴趣,反而是最后一天逛街的时候比较兴奋,给爸爸妈妈亲朋好友都买了礼物,还非要送他一顶帽子。
两人在帽子店里耗了很长一段时间,栗昭对着琳琅满目的商品挑花了眼,什么款式的都要放他头上比一比。
梁西檐面无表情的任她折腾。
直到她第不知道多少次踮脚,要把一个渔夫帽往他脑袋上放,他终于问:“你和他分手了?”
栗昭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情绪低落了些:“对啊。”
梁西檐审问:“为什么?”
栗昭嗫嚅:“不合适。”
他觉得可笑:“谈了快三年才发现不合适?”
她于是不说话了,手指抠着渔夫帽吊牌。
静了会,梁西檐又问:“以后什么打算?”
栗昭眨眨眼,有些兴奋地和他分享起来:“我拿到了一个特别好的offer……”
他打断她:“我问你感情。”
栗昭轻轻“哦”了声,“我暂时不考虑这个了。”
“为什么?”
“就……”她叹口气,“专心搞事业嘛。”
他看着她,忽然说:“那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这话刚落,栗昭手就抖了下,渔夫帽掉在了地上,店里金发碧眼的女店员轻呼了声。
他想他真是疯了,固执地坚持:“我喜欢你。”
而她僵了很久,才动作迟缓得抬头看他,表情呆呆的,好像吃了一惊,全身上下都无所适从。
眼底更是惊出了泪,挂在眼眶里摇摇欲坠。
他的感情就这么吓人可笑吗?
梁西檐蓦地后退一步,自嘲般笑笑:“跟你开玩笑的。”
“你干什么开这种玩笑?”
栗昭浑身一松,长长舒了口气,瞪他,“不好笑。”
有一道耀眼的阳光落在她身上,跳跃着。
梁西檐第一次发觉,原来连太阳都可以这么令人生厌。
他扯了扯唇,“以后不会再说了。”
后来他送她去机场,两人在登机口道别。
人潮拥挤,栗昭沉默了很久,低声问:“你以后还会回去吗?”
他看着她:“你想我回去吗?”
“我当然想!”
她答得很急,但随后又低下头,补充道:“但你如果有别的打算,我也没意见的。”
-
栗昭回国后的第二个月,梁西檐发现,他已经对药物产生了抗药性,普通的药物已经无法缓解他的失眠,他开始经常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但时光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她还是照常和他分享日常和心情,说她吃了个好吃的甜筒;说今天起晚了差点没赶上地铁;说好不容易进了梦寐以求的公司,但上了班发现也就那样……
而他的回复总是简短,她便偶尔抱怨他只会嗯嗯哦哦。
研究生第二年,他进入了一家五百强的金融企业,生活几乎全被工作和学业填满,但心里却依旧空落落。
他终于明白。
时间和距离并非是什么良药,反而是淬了毒的尖刀,兵不血刃地让他知道,她已经是他心口的一部分,生根发芽,此生此世都没办法拔除。
遇到尤雪的那天是圣诞节,伦敦最寒冷的时候。但街上热闹非凡,到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那天尤雪穿了条很衬身材的红裙子,说话时,耳朵上的金饰轻轻晃动,明艳无比。
她问他能不能一起吃个饭。
梁西檐没拒绝。
他们去了一家日料餐厅,期间尤雪一直在各种找话题,而他兴致寡淡,时常分神。
一顿饭吃下来,她的嘴就没停过。
直到服务员过来撤空盘,不小心打碎了一个碟子。
碟子往下坠时,梁西檐下意识伸手接了下,没接住,手还被划破了,手心滋滋冒血。
但还奇怪,他那时非但不觉得疼,反而很享受这次刺痛感。
尤雪原本被吓得花容失色,手忙脚乱地找丝巾,但在注意到他的表情后,整个人都顿住了。
两人在天黑时分离开餐厅,寒风萧索,刮得人脸生疼。
走到一个红绿灯路口时,尤雪忽然哭了起来。
她泪眼婆娑地看他:“你应该已经猜到了,我来的目的吧。”
梁西檐没意外:“我想你也知道我的回答。”
尤雪抽了抽鼻子:“梁西檐,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喜欢你了。”
“好。”
过了会儿,红绿灯跳转,身边的人行动起来。
而他们依旧在路口驻足。
“你别再伤害自己了。”
尤雪盯着他被划破的左手,轻声说:“与其这样折磨,不如回去找她。”
-
起初,梁西檐并没把尤雪的话放在心上,日子还是一样的过。
第二年春天,李尧生日那天,在家里开了派对,叫了一圈好友过去给他庆生。
酒过三巡,众人喝得晕乎乎,又开始唱起了歌。
音响里在放林宥嘉的《浪费》,梁西檐起身,正欲告辞,兜里手机突然嗡了下。
栗昭发来的,依旧是很平常的碎碎念,抱怨她妈妈总是催婚。
说她今年也才二十五,也不知道急什么急。
梁西檐愣了下,恍惚意识到,原来她已经二十五了。
原来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
接着手机又振动了下。
盐炒栗子:「唉,感觉这样的人生,一眼都能望到头。」
歌曲前奏已经放完,刚进歌词部分,唱歌的那位老哥一张口就哽咽了下。
引得旁边的人纷纷嘲笑:“你不行啊老杨,这还没开口唱呢,你这调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