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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了我(57)

作者:米如 阅读记录


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不知道该是劝他还是该这样顺其自然,似乎从开始他就一直是错的。

他只得缓缓蹲下来,坐到梁洛展身边去,手搭在他肩膀上。

他知道他很坚强,可是此刻——

不知过了多久,他只觉得手臂和腿都已经酸透。忽然身边的人轻轻挣扎了一下,头深深埋进膝盖里,声音从衣服里传来,闷闷的,可是明武还是听清了。

一个字都不差,听得清清楚楚。

他听见他问:“阿武你说,我还活着吗?”

像是被人从背后狠狠地打了一下,他知道他痛,却没想过他竟痛成这样。

身边的人紧紧抓着他的手,终于哭了出来,哭得就最无助的孩子一样——那股痛紧紧抓着他,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能哭,只能像孩子一样大声地哭。

她只说自己有多爱他,可她却没想过,他有多爱她!

他什么都做不了,她那样地苦,他竟是什么都做不了,什么也不知道。只能在很多年后,连她都已经不在了的时候,读着她的日记,然后放声痛哭。

那里像是有磨在碾,直到把那块血肉碾成碎片、再碾成粉末、什么都不剩为止!他痛得话都说不全,只能感到死一般的绝望。从里面慢慢撕开一个口子,直到把他吞没、直到把他拉入地狱——

她自以为选择了对的方式去爱他,却从来都没问过,他想不想要。

很长很长时间以后梁洛展终于渐渐不再哭了,他缓缓抬起头,松开了明武的手。

四肢早已经麻木,明武只是看着他,问:有没有好一点?”

他面无表情,比平时更加冷漠,仿佛刚才那个如孩子恸哭的人不是自己。

“我想问你,最后那段时间里,她和你说了哪些话?”

最后那段时间里……

“她整日地头疼,还记不清楚事情,几乎没说过什么正常的话。”

他还是冷冷的,好像是痛过最痛的人,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那她清醒的时候呢?”

清醒的时候?

她哪儿有多少清醒的时候?

明武只是苦笑:“去了美国以后她不是睡就是疼,几乎没和我说过多少话。但是我知道,她一直在撑着、一直在等‘真曼尔’开业。”

明武忽然想了起来,一句非常重要的话:“有次她吃了药精神好了很多,忽然把‘真曼尔’的意义告诉了我。”

“真曼尔”的意义?

梁洛展想了起来,这个名字其实就是她这个总设计师定的。有记者曾经问过这样的问题,她当时并没有回答。事后他也一时好奇问了她,她只是笑笑,说时候到了,自然会告诉他知道。

那时候,他们刚刚在一起,却已经能预见天长地久。

明武接着说:“她说‘真曼尔’这三个字其实很简单,拆开来看就对了。‘真’是童真,代表孩子们;‘曼’是浪漫,代表恋人;‘尔’是‘你’的同义,代表‘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他想了起来,她曾经说过这样的话。

最浪漫的事,不过就是和你相守一辈子。

连他都快忘了,那次两人出去逛街,她忽然红着脸问要不要她帮他买衣服。他有些奇怪,进了商场才明白,原来她想买的是情侣装。

他几乎高兴地跳起来,强行按下心里的激动和她一起看。花花绿绿、好几遛的衣服,都是一对一对摆在架子上。两人几乎每一件都看了一遍,只觉得这些情侣装很有趣,有一对前面还各印着爱神丘比特和被箭射中的人。

他笑得几乎岔气,上下打量这些衣服,怎么都不能想象这类东西穿在他们这样的人身上会是什么感觉。

她皱着眉,问:“你不喜欢?”

他老实回答:“只是觉得这样幼稚的东西不适合我们。”

她立刻争辩:“就应该这样,从最幼稚的时候慢慢守在一起一辈子啊。”

真曼尔……

从那个时候起,不论他知不知道、遵不遵守,她都已经,为他留下了一辈子。

他想起她的信——我并不担心“真曼尔”,只担心你,担心你还记得我,担心你知道真相后难以释怀。

原来竟是这样去解释,她已经付出了一生,只担心他放不下,只担心他过不好。

他猛然醒悟,背后渗出冷汗来……

天啊,他到底在干什么,这些年他又是怎么过来的?

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悲伤和美梦里,连怎样去笑都全部忘记——

他恍惚地摇头,慢慢醒悟过来,他不能这样,他不该这样。他该是最幸福、最让人羡慕的人。

正如当年她爱上的那个奋发向上、向往自由和幸福的人一样,那才是真正的自己。

第35章 尾声

又是一年光景。

南京城里,闲暇的人们都在谈论一个话题,“真曼尔”,这座城里最大的游乐场,从开幕伊始到如今已经五年的时间,半年前在四周吞并了其它产业,决定扩张,就在这几日就将重新开业。

这样的决定有多重要、风险有多大,只怕只有东梁内部的人员才知道。且不谈巨额的费用,主工程师能否秉承“真曼尔”一贯的风格与主题,就是很大的问题。

毕竟,“真曼尔”最初的设计师早已经离开。

没有人知道当年那个引起无数绯闻的美丽女设计师去了什么地方,连东梁的人对此也是三缄其口。

又一年过去了,颜颜,你离开我的时间,又多了一年。

婚礼进行曲结束了,相爱的人终于成为夫妻了,接下来还有什么可唱呢?

梁洛展轻轻伸出手指,抚着沾满灰尘、斑驳的钢琴,很想弹一首,却怎么都不知道该弹什么。

这个礼堂已经很老了,听说要把这里拆掉盖宿舍楼。他知道后第一个反应就是不行,却连反对的理由和立场都找不到。

只能趁现在,趁还来得及的时候,再来这里最后弹奏一曲。

钢琴已经很老了,等这里拆了以后,它会去哪儿呢……

他终于坐了下来,翻起盖子,手指动了起来,连自己都吃惊,弹的竟又是婚礼进行曲——

熟悉的调子在耳边不断地放,他只记得这首歌了,只能弹出这首曲子了,一遍又一遍……

五年前他还和她一起,抓着最美好的幸福,一起像孩子一样哼着这样的调子。可等曲终人散了,如今却连这架钢琴都不能陪着他。

远处隐约恍惚着人影,他一遍一遍地弹,只希望那个人能听到啊——

只希望婚礼这样一直进行下去,相爱的两个人永远甜蜜地笑啊——

晚上下了班,梁洛展却没心思回去,“真曼尔”开业五年,它就像是他的孩子一样,很快就要五岁了。这次重整后再次开业,他感慨万千,早就告诫过自己只有成功绝不许失败。

心里有些乱,他顺从自己开车去了夫子庙。正是晚上最热闹的时候,秦淮河上泛着龙舟,伴着两岸的五彩灯笼,绵延一路的灿烂。

许愿树下依旧齐集了无数有愿望的人,那是棵几人合抱的大树,金灿灿的叶子,挂满了红色的飘扬带子,钱币互相碰撞的声音,夹杂在树叶的沙沙声中,很好听。

他站到了那棵树下,像这一年来做了无数次的那样,仰望这巨大的金色树冠,仔细望过每一条鲜红色许愿条,仔细仰望每一个凡人愿望,求平安的、求姻缘的、求高升的、求幸福的……

满眼的火树银花,永远开下去,该多好。

他没有看过他曾写过的那条,也没有再写过。

最深的愿望,早就刻进了心里……

“真曼尔”开业在即,梁洛展却忽然做出了一项重大决定——在那前一天去国外休年假。

公司上下都很震惊、纷纷不能理解。唯有明武站出来挑了大梁,让他放心去休假。

前面的路很快地延伸出去,他开车去机场,想了想,中途却改了道上了大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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