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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山万水(冬彦之四)(33)

莫名打了个寒颤,艳将白色羽绒外套的领子竖起来保暖。在外套衣领拢住她雪白面颊的那一刻,她不让别人窥见、不允许自己回想的悲痛心事全部涌上,击得她无力招架。她含泪闭上眼,小脸浮现小女生似的爱娇样,将面颊贴在外套领口的布料轻柔磨蹭、无限依偎,泪湿长睫中,艳听见不远处猝然吼来一声厉喝:

“你站住!”

哀痛欲绝的表情丕整,微湿长睫掀开时艳已回复一脸淡漠神色。

特地在巷口围堵她,爱雅见艳甩都不甩她一眼绕路而行,不禁气鼓双腮。

“我叫你站住,你没听见吗?站住!”

“你凭什么叫我站住?我叫你把嘴巴缝起来,你缝不缝?”脚步没停下,艳将跑到她面前不让她走的凶悍女人推开。“不要以为每个不属于你们这个阶层的女人全是薇妮,任凭你欺负著玩。你要在我面前跳几场艳舞、要和几个男人表演活春宫,还是要再以自杀手段威吓人,这些全是你的自由。我尊重你的生活方式,不是我怕了你,我们的交情没有好到你可以对我大小声,少对我大呼小叫。”

“你这假清纯的贱女人!你还不是只会勾引男人!臭婊子!”

艳美眸遽冷,停步等著冲到她面前挡路却惊白脸色的爱雅。“你再说一次。”

曾经吃过几次艳的排头,也目睹无数次她修理滋事酒客的狠劲,剽悍粗蛮得根本不像女人!爱雅不吃眼前亏,可也拉不下脸,气愤地吼出她心中的恐惧:

“雅各哥和大猫哥都是我的!你抢不走他们的!”他们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她练了新舞步,大猫哥他们星期一明明答应要去捧她场子,结果却爽约了。

大猫哥只说他临时有急事走不开,她知道他是和这女人出国去了。

这女人一个人霸占了雅各哥还不满足,她好可恶!她不知道大猫哥他们不当阿兵哥后现在做什么,可是以前不论他和雅各哥工作多忙,他们都会抽空帮她看看新舞步吸不吸引人。一定是这女人不准他们再和她在一起的,她和薇妮都是好人家出身的女孩子,她们这种人一定都瞧不起她的职业,一定都觉得她很下贱!

“我们三个人从小在一起,我们不会分开的!”

懒得听爱雅意有所指地炫耀她与大猫、雅各之间拥有几篓筐不可告人的秘密,艳朝酒馆走去,边解著身上的白色羽绒外套和围巾。

“不准你缠著雅各哥!臭三八!你听见没有!”

艳充耳不闻,走入酒馆将外套挂好,探头入厨房笑看忙碌的身影:“姆妈。”

老妈子闻声飞快回头看她,笑道:“你过来啦!好孩子不在家,觉得寂寞了?”

“我才没有。”卷起毛衣袖管,把姆妈手中的菜接过来洗著。

“好孩子听见会伤心的。他这次出去很久,什么时候回来?”姆妈明知故问。

“我没问他这些。”她每次结束工作回来,他人几乎也都在国内,好巧。

“你们平常在家都谈些什么?”两人都很性格,姆妈好奇。

艳似乎被老妈子问倒,蹙眉沉思许久才淡淡回道:“我们两个很少说话。”

姆妈暧昧的眼神让艳呆了下,她薄薄的脸皮旋即晕生两团红彩,垂睫低嚷:“不是那意思啦,姆妈。他很静态,没开口的时候不太感觉得到他在家;一开口就……就……”美眸顾忌地瞟一眼雅各的忘年之交。

“一开口就气死人?”姆妈故作义愤填膺,继而与艳相视一笑。“我念了他好几年,那孩子个性就这样,执著又孤僻,这辈子是改不了了。”

听出姆妈有意点她什么,艳浅笑不接腔,安静冲洗豌豆。

“好孩子今年三十岁了,咱们找个时间帮他庆祝庆祝,给他个惊喜如何?”

他三十岁了?艳皱眉,不太敢相信她在英国待了这么久,转眼已经八个年头。

发呆中看见姆妈还在等她回应,艳没问老妈妈想怎么庆祝、给雅各怎样的惊喜,甚至不晓得他的生日是哪一天,只是歉然地点点头表示会配合姆妈行事。

“你刚才走路怎么有点怪怪的,脚怎么了?伸出来我看看。”

“我们的职业风险本来就高嘛,谁教我们赚的是血汗钱,流血流汗很正常啊。”

今年她已经进出医院三次,她怎么了?不要命啦?

老姆妈看著艳没什么元气的小脸,忧虑不已。“小女孩,你要不要谈一谈?”

洗菜的双手略顿,艳很努力却撑不起笑容安慰姆妈,声音欲振乏力淡淡地道:

“我没事。没事的。”

两人直聊到凌晨一点多,马不停蹄疯狂地工作四年,艳在姆妈受不了她气色太差不断数落与急声催促下,准备回家休息,这时却到处找不到她小心保存了八年的白色羽绒外套。艳平静如水的脸色愀然大变,整个人慌张起来。

“哎呀!小女孩,你的外套怎么烧成这样?”姆妈又咒又骂著帮她抢救外套。

拼命将差点逸出喉头的哽咽与尖叫咽下,艳傻在当场不知如何是好,右手抖颤著握成拳,压在她吓得直发抖的唇办上。看著老姆妈将烧毁的部份清掉,看见她回头却大吃一惊地望著自己。

老姆妈轻轻问著泪流满面的女孩:“这衣服,是人家送给你的?”

艳哭著点点头,又焦急又惊吓地看著她手上已经无法回复洁然原状的外套。她就这么满脸无助地看看衣服,又不时绝望地抬起祈求的眼神看著老姆妈,好像希望她突然拥有神力可以将已经损坏的一切瞬间恢复原状,把她失去的全部还给她。

“你应该听过你们的一句话,人死不能复生啊,小女孩。”

啪!心口龟裂的缝隙全部裂开,她的心破了个大洞,里面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她终于知道这几年她在寻找什么、她失去了什么了……她深爱的那个男孩子。

艳迹近崩溃地将正与客人打情骂俏的爱雅拖入厨房,对她忿怒挥舞著白外套:

“是不是你做的?!是不--”不稳的质问隐现泪意,她颤著破碎的嗓音厉问:“是不是你做的?!是不是?”

爱雅被她失控的捉狂模样吓坏,嘴硬:“我、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做的?”

“你现在承认我只会揍你几拳。”艳从大腿摸出防身用的刺刀,猛然刺入爱雅脸侧的墙面,发誓:“被我查出来是你,我就杀了你再去自首!”反正她真的什么都没有了,以什么方式活下去也无所谓了!

“我……我……”爱雅这下子才知道她玩得太过火了。

“是不是你?!”心痛的泪水随著失控的厉吼簌簌滚落。

爱雅被她声音中的悲伤震慑。“对、对不起,我赔一件给你,对不起……”

“你赔不起!”她想杀了她!想狠狠甩她几巴掌!可是……她没力气了……

这是唯一一件他送给她的衣服,现在也没了,她什么都没有了……

“我再也不要看见你们这些人……”艳伤心欲绝地哀泣,哭著朝没人的深巷走去,漫无目的地走著,似乎走到哪里都无所谓了。

看她边走边哭泣,一边低著头以面颊恋恋不舍地摩挲白外套,仿彿万念具灰。

爱雅罪恶感深重,直觉张望牌室一下,庆幸今天没人在。但是,她好像很绝望,她认识这坏脾气的东方女人七八年了,这是她第一次看她掉眼泪,她真的好伤心喔。她只是看不惯她气焰嚣张,想稍微教训她而已,不是存心害她那么伤心的。

“爱雅,你呀。”老姆妈在爱雅表情不安地走回酒馆后,叹气:“你明明是善良的女孩子,为什么唯独不能容忍大猫和雅各的女人?你担心他们两个因为其他女人弃离你而去;担心小女孩她们看不起你,其实最瞧不起你的是你自己呀!最︰后逼得两个孩子不得不舍你而去,也是你自己!你怎么想不通这一点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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