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断后遗症(32)
自然脱落和人为抹去,是瞒不过他们这种男人的。
“这家店的包厢太难订了,我前前后后等了八天, 不然咱俩上周就能吃上饭了。”
“大厅也行。”
“那太敷衍了。”陈西瑞摘了围脖, 帮他拉开主位的椅子,“您请坐。”
傅宴钦站着没动, 一面解着西服纽扣,一面隔着些距离瞧她,说不上是无所谓还是讥嘲的语气:“称呼怎么又变成‘您’了。”
陈西瑞傻笑两声,自行先坐了下来,脱掉羽绒服挂到椅背上,用相对轻松熟稔的语气说:“随便坐吧。”
傅宴钦挂好外套,走过来扯开她身旁的椅子,“不介意我坐在旁边吧?”
近在咫尺,陈西瑞闻见了他身上若有似无的男士香水味,那味道不算浓郁,但是存在感极强,一点点渗进她心脏和五官,她有意避着男人的注视,摇了摇头:“不介意。”
傅宴钦落座,拿起桌上的热毛巾擦手,动作慢条斯理,比短视频里手控福利党们硬凹出来的的动作还要养眼,“最近太忙了,没顾得上约你吃饭。”
这一句话打乱了所有节奏,哪怕来时多么信誓旦旦,多么苦大仇深,她酝酿出的那点以牙还牙的气势瞬间自乱阵脚,她沉默数秒,开怀笑了两声:“工作为大,吃饭啥时候都能吃,不着急。”
傅宴钦扯唇:“点菜吧。”
服务员递上菜单,陈西瑞转递给了傅宴钦,男人随便勾了几道,她接到手上来匆匆扫视,“生蚝,一人来三只,刺身拼盘,先来个两盘吧。”顿了顿,问身边人,“我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上次看你在你朋友那儿吃了点生鱼片,就做主选了这家海鲜餐馆,还行吧?”
傅宴钦点头道:“挺好。”
陈西瑞抬头交代服务员:“这个海胆鱼子酱拌饭,米饭就不要了,我们只要海胆和鱼子酱,那碗多大啊?”
“有这么大。”服务员略作比划,“女士,我得给您提个醒,如果没有米饭,海胆和鱼子酱估计只有浅浅的一层。”
陈西瑞是个固执己见的主儿,笑嘻嘻地跟人家说:“那我点三碗,你让厨师帮我刷三层。”
“……行。”
手上的菜单正面看看,背面瞅瞅,一圈完事儿,又翻回到正面,陈西瑞开始纠结主食是点米饭还是点面条,傅宴钦冷不防从她手上抽出菜单,扬手递给服务员,“先点这么多,不够我们再加。”
陈西瑞瞥一眼傅宴钦,拿食指指了他一下,对服务员示意:“听他的。”
服务员拿着菜单走出去,轻轻帮他们阖上了门。
随着这一声关门的响动,周遭空气逐渐收拢升温,凝聚在二人之间。
陈西瑞挺有眼力见地帮傅宴钦斟茶倒水,倒完水,坐下来木了一会儿,几秒过后,像是突然被打通了任督二脉,语调明快地说:“这家店还是我男朋友之前带我过来的,口味很不错的,尤其是生蚝,他家的招牌,我男朋友一次能吃五只,待会儿你尝尝。”
傅宴钦抿了口茶水:“看来我是年纪大了,跟你们这些大学生有代沟。”
“啊?”
“分手了还能继续当男女朋友,你们年轻人的观念很开放。”男人眼神里的戏谑将她的小心思照得无处遁形。
陈西瑞也端起杯子喝水,瓷杯刚好挡住了她的窘态,“我嘴瓢了,是前男友。”
傅宴钦捏起白瓷杯,凝神想了想,低垂的眉眼冷冷清清,仿佛不掺杂任何情绪:“我长得很吓人吗?怎么陈小姐拿我当成洪水猛兽了。”
话既然说到这份上,陈西瑞也不想再跟他打太极:“你长得一点都不吓人,我…我就是有点看不透你。”
傅宴钦笑了笑,没接话。
陈西瑞继续道:“从小我妈就教育我,别欺负傻子,也别妄想跟聪明人攀关系,你就是我妈口中的‘聪明人’,跟你一比,我这智商就跟闹着玩似的。”
傅宴钦搁下手里的杯子,沉吟了片刻,似乎对这个说法感到新奇:“我不算什么聪明人,你也不笨。”
不到半小时,走菜结束,那扇连接着包厢与走廊的门重又被关上,空气似乎又收紧了,陈西瑞拎起茶壶给他添了半杯水,“刚才忘问你了,你喝酒吗?”
傅宴钦淡声:“不喝,一会儿开车送你。”
“谢谢啊。”陈西瑞坐立不安,“那你喝饮料吗?”
说着从书包里掏出一瓶可乐和一桶酸奶,下班前拿刘仕文的餐卡去食堂刷的,“要不你喝点酸奶吧,养胃,或者……你看看菜单上的饮料,有没有中意的?”
傅宴钦的视线落在主位的背景墙上,那是一幅江崖海水图,纹路繁复,色彩波澜,寓意福山寿海,男人默了一默,才说:“跟我吃饭不用这么紧张,就把我当成你的普通同学。”
“好吧,那我自己搞点可乐喝喝。”
忙了一天,正是恶虎吞食的时候,这年纪的女孩新陈代谢旺盛,高热量的食物并不会即刻就转变为脂肪。
当然,如果今天这顿饭约在一个月前,陈西瑞也许会戴一副矜持面具,边享受美食边抱怨胃口太小,吃几口就饱了呢。
拖到现在,她已经没什么少女心思了,胃口比男人还好,一口一只生蚝,七口灭了海鲜拼盘,“还好我点了两盘,这盘留给你。”
傅宴钦尝了一片三文鱼,除非工作应酬,一般情况下,他很少在晚上吃碳水,更不会放纵自己吃这些高热量、高嘌呤的海鲜,跟她在一起的两次,却是例外。
吃完饭,陈西瑞把剩下的饭菜打包,这顿饭一共花了两千二,抵她大半个月的生活费,她肉疼地扫码付款,心里想着绝无下次。
傅宴钦如约送她回学校,拉开车门的一霎,陈西瑞被副驾上的包装盒晃了下眼,没摸过总见过,这是爱马仕的经典橙色包装,想也没想,脱口而出:“是我坐副驾,还是这盒子坐副驾啊?”
夜色深沉,霓虹闪耀,城市美得如同一幅画卷,傅宴钦抬起胳膊,把盒子递给她,“送你的。”
陈西瑞大脑短路:“我…我不能收,这太贵了,爱马仕背我身上,别人肯定以为是山寨货。”
傅宴钦侧目看着她:“你要不收,我也没处送。”
“送给你妈妈背吧。”
“她不讲究这些。”
陈西瑞心想,我也不讲究啊,不过她没扫人家兴,提起包装盒坐上了副驾,系好安全带后,就把盒子搂在了怀里。
“你多大啊?”半道上,她突然问。
“比你大八岁。”
“那就是二十九了。”
“嗯,还没到三十。”傅宴钦话里有话,“你那微笑表情是几个意思?讽刺我啊。”
陈西瑞大囧,脸色赧然:“我绝对没有讽刺你的意思。”
傅宴钦音色沉三分:“我是二十九,不是九十二,偶尔也用老人机上网冲冲浪,谁阴阳怪气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那是手误!”
“连发三个也是手误?”
“是的!就是手误!”
华灯璀璨,一路疾驰而过的是这个城市瞬息万变的夜景,陈西瑞细数来北市的这些年头,长了些世面,也学了些本领,其实都是不值一提的。
她还有许多不懂的地方,比如身旁这位傅先生。
两人全程没怎么说话,陈西瑞将头抵在车窗上,默不作声地看夜景,好几次都想开口问他:“是不是你家里人给你算过命,说你命中缺绿豆啊?可我们绿豆是生来配王八的啊。”
如果说陈西瑞幻想过未来丈夫,那一定是以吴濯尘为模板的,标签很简单,门当户对,学历相当,经济适用,最好是能提供点情绪价值……现在跑了一个吴濯尘,以后还会有千千万万个李濯尘、张濯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