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断后遗症(87)
“问什么你就答什么。”
“说她在您身边呆了四年,很受宠,其他没说什么,就…就说了这些。”
她还算聪明,略过了那个难听的侮辱性词汇,“情妇”这个词儿,不适合放在这种场合里说。
傅宴钦听得笑起来:“她今天如果在这儿,你猜猜她会怎么做?”
女孩摇头,一桌子人皆正经起来,眼观鼻鼻观心。
一场本该推杯换盏的酒局,这会儿气氛委实有点凝重。
傅宴钦不急不缓地吸了两口烟,低声谐谑道:“她会把我们这一圈人挨个恭维一遍,然后背地里骂我们‘流氓’。”说完一笑,语气冷硬又讥讽,“既然要学,就要学得像点儿。”
“我、我……没骂人的胆子。”
“这点胆量都没有,还敢出来卖?”傅宴钦起身,顺势将余下的烟按熄在烟缸里,看向万余青,“怎么请来的,烦您怎么请回去。”
其实在那些纸醉金迷的场合里,鲜少能看见陈西瑞的影子,旁人对她的认知,也无非断章取义的三言两语,就说有这么个女人,没名没分跟了傅二公子多年,到了还是没抓牢男人,被拿钱打发走了。
从酒店出来,傅宴钦没让老张送,自己漫无目的开了几段路,最后掉头去了河道子胡同。
林岑插兜站在酒馆门口,深情款款地俯视身前的女人,两人聊了几句,女人似乎打算要走,就在他低头点烟的功夫里,透过挡风玻璃,他看见这位奉行单身主义的老友拽住女人的手,凶猛地吻了上去。
女人攀上林岑的肩,激烈回应。
情–欲这东西,满得快溢出,他知道那俩今晚免不了一场交战。
傅宴钦抽着烟,眼神平静,直到那两人搂搂抱抱步入店内,他才将烟按熄,驱车离开。
夜景流光溢彩,川流不息的人群在街头涌动,整座城市如同一个大型舞台,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角色中。
他像一个置身事外的观众,目睹他们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
后来,突如其来的一场夜雨倾盆而下,灯光氤氲得有些模糊,车窗玻璃上覆着一层密密麻麻的水珠,男人坐在驾驶座上吸着烟,冷眼瞧着一窗之隔的水雾。
许多年前,大雨滂沱的某个夜晚,他将她压在车窗上,进出个彻底,小姑娘嘟哝着“很涨”,他却兴致盎然,来回变着法子折磨她,直到从她嘴里听到几声暧昧的嘤咛,这才冲刺结束了这场荒唐事。
她很爱出汗,那天浑身都湿乎乎的,虚软无力地倒在他怀里,耍赖说腿上没力气,没法走路,最后还是他把她从门口抱回到了楼上,给她洗了澡,擦了身子,她枕在他肩膀上嘻嘻笑着,一口一个傅哥哥,又说有人伺候真舒服啊。
抽完了一支烟,傅宴钦将车开到就近的一家电影院,午夜场排片少,他随便挑了一部最近上映的悬疑片。
VIP厅里坐着一对情侣,看他进来,腻歪劲儿收敛了些,他识趣地坐到那两人前面几排。
电影开幕前,傅宴钦点开无数次访问过的那个朋友圈,美女网红的头像下面是一条非好友不可见的横线,签名也换了,“天气好极了,钱几乎没有。”
她好像还是那副没心没肺的状态,没什么变化,两人的聊天记录他一直没舍得删,中途换过一次手机,他备份后重新导入了进去。
最后一次对话,停留在一年多之前。
瑞瑞:【她父母都不在了,感谢老板出资相助,虽然在你眼里是小钱,但是,对她来说可是救命钱啊!你现在在我心目中的地位,堪比漫威里的超级英雄![爱你]】
fado:【肉偿。】
瑞瑞:【嘤嘤嘤,害怕怕。】
电影开始,傅宴钦按熄手机,黑眸沉沉地注视着屏幕,脸孔陷于一片黯淡的光影中,看不清表情。
声效收拢之际,后面那俩情侣亲得正忘我,口唾交换的声音啧啧作响,男人充耳不闻,扯开易拉罐呷了口啤酒。
这场景好像回到了两人在电影院偶遇那次,她捧着可乐和爆米花,阴差阳错地闯进了他的人生里。
第59章 包容
分手第三年, 陈西瑞聘上了主治医师,年初的时候,高中同桌结婚, 她去参加了婚礼。
婚礼办在江州最豪华的五星级酒店, 她那同桌痴迷于哈利波特,所以整个主题就是霍格沃茨魔法城堡,迎宾入口摆放着两人的卡通人形立牌——“欢迎来到魔法世界”。
现场以古铜色和靛蓝色为基调,随处可见魔法书、金色飞贼和羽毛笔等元素。
陈西瑞满眼羡慕,从青春期的学生到初为人-妻,乐观开朗的同桌始终保持着一颗少女心,幸运的是,她的丈夫很乐意替她完成这场少女时代的梦。
司仪将话筒递给新娘, 新娘深情回忆着两人的爱情长跑, 讲到最后有些哽咽,她说:“两千零六十八公里,这是我和他相隔的距离, 很多人不相信异地恋, 但我想用亲身经历告诉大家,爱是自由意志的沉沦, 爱能克服重重阻力。”
台下掌声雷动, 一对璧人互相交换戒指,在司仪温润喜庆的起哄声里,紧紧相拥,亲吻对方。
陈西瑞远远望着, 这个场景也曾存在于她的脑海中, 另一半时而是模糊的,时而又是清晰的。
自己潜意识中极力回避的丈夫形象, 其实就是照着那人的轮廓一点一点构建的。
她现在已经很少再想起傅宴钦,就像每个药物都有属于自己的半衰期,历经四到五个周期代谢完毕,他们之间所有的爱恨嗔痴,也终将被掩埋在时光深处。
新郎新娘下台敬酒,敬到他们这一桌时,陈西瑞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给自己也倒了一小杯白酒,仰头喝得一滴不剩,趁着酒劲还没发挥威力,笑着说:“恭喜,结婚快乐。”
同桌回敬一杯白酒,与之拥抱,说等着喝你喜酒啊。
“哈哈,我尽量加快速度。”
当上主治之后,陈西瑞需要承担科里的教学和科研工作,每天都忙得像一颗疯狂旋转的陀螺,上班就如同上坟,心情十分沉重。
如果医生只需要把“治病救人”这项本职工作做好,没有额外的任务,没有乱七八糟的考核,那她的痛苦应该能减少一大半。
为什么院领导要逼着医生去搞科研?为什么她一个学术渣渣要去生产学术垃圾?
当然,主治医师也享有一定福利,好处就是,她再也不用吭哧吭哧写病历,偶尔还会拿出指点江山的气势点拨手底下那一帮住院医:“你看你这个病历写的,真不是我吹毛求疵,是不是太口语化了?‘患者自诉胸口闷,呼吸费劲,浑身像海绵一样软’,他说什么你就写什么啊,好歹也给人家修饰修饰,应该这么写,‘患者自诉胸闷气短,浑身乏力’。”
“好的陈老师,我知道了。”
陈西瑞继续语重心长道:“想当年我学着写病历那会儿,我的老师只用了一个成语来形容我的病历,你知道是什么成语吗?”
“不知道,你快说。”
“文采斐然。”
“哇,陈老师你真厉害。”
老师和学生的关系,就像大江和小溪,涓涓溪流汇入浩瀚江河,成为江水的一部分,心怀宽广的江河永远接纳包容着小溪。
这两年多以来,陈西瑞时常后悔,后悔自己当初小肚鸡肠,彻底断了与刘仕文的联系。
回头想想,刘老师讲的那些话,放到奔三的年纪再去听,也不是那么不堪入耳,甚至还能咂摸出一丝“良药苦口”的滋味。
一位学识渊博兢兢业业的教授,看重的永远是能力,他也只是从一位医者的角度,客观评价了她的医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