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对视着笑出了声，原瓷吸了口烟，白雾吐出，散在空气中，裴郁磊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转过来面对着他，随后看似很重，实质却轻轻地，像是扫在上面——

一个轻飘飘的吻落在她的唇上。

*

“不问我为什么吗？”原瓷平静地看着他。

“问。”裴郁磊注视着她，悠悠开口，“纹身哪里纹的，能不能推荐一下。”

原瓷愣了片刻，随后笑了笑：“不能。”

真奇怪。昨天那个莫名其妙的夜晚和莫名其妙的眼泪，似乎就被对方这么轻飘飘地揭过了。

“是我大一在外省纹的，你还要坐车去别的地方找个地儿？”

裴郁磊叹了口气：“那可惜了。”

“你好像对这个纹身很感兴趣？”原瓷问他，这不是他第一次提起来了。

裴郁磊散漫扬眉：“是吗？”

也不是吧。

“纹身的主人，我挺想多了解的。”

“怎么？感觉跟我人设不符？”原瓷笑笑。

“你有什么注定的人设吗？”裴郁磊皱眉，“你想做什么都是你自己。”

原瓷不置可否：“其实我挺怕疼的。”

裴郁磊没说话，只是用平淡的视线看着她。

想起来尤文乐之前同他说的，原瓷是一个怕疼的人。

两人比肩而行，边聊边走进客厅。

“但是在我眼里，疼也分为两种，一种痛苦的让我不开心的，我就不喜欢，还有一种如果快乐大于痛感，那就不算。”她弯起眼眸，冲他浅笑，“举个例子，我怕打耳洞，不是因为痛，而是基于我不怎么喜欢的基础上，所以我不想才会认为痛，我纹纹身，比打耳洞痛，但我乐意，所以——”

“你很棒。”裴郁磊打断她，“懂得分清楚什么值得和不值得，就是一件特别厉害的事。”

原瓷一愣，脑里有一瞬的空白。

在她如实托盘而出的时候，他也不吝赞赏。

*

原瓷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随便挑了个节目，余光瞥见裴郁磊从柜子里抽出一盒黑咖啡。

“上回怎么没有？”原瓷问他。

“那天之后买的。”

原瓷意味深长地“哦”了声：“我、们、的、家。”

闲暇悠然的时光里，原瓷和裴郁磊就这么缩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这么一会儿，她可以不是什么事都故作平淡的原医生，可以不是事事面面俱到的开朗朋友，也可以不是去“记”爱“记”难的女儿，就这么一刻，她只是原瓷。

*

过后的几天，原瓷在家里和许英的相处一如既往，原正行也是，但不知道许英是否告诉他自己有了交往对象的事。

而关于尤文乐，那天之后的事情双方都没有刻意提起，好像成为了过去式。

那么一句“测试人格准吗”，对于尤文乐这样的人，不是控诉，原瓷能感觉到，这么个答案仅限于答案的原因，是无论怎样，她们都是彼此最好的朋友。

纵使时光荏苒，也如当初。

日子就这么过着，没有起伏，太过平淡，但原瓷却很享受平淡。

而事情的转机出现在一个下午。

那天，源在一个很平常的下午，原瓷上班途中却收到一条短信。

——是快递短信。

可在她的印象里，最近好像并没有下单什么。

但是很快，她便把这件事抛在脑后。

直到回家路过保安室，她才猛然想起来。于是便去保安室存放快递的地方，按照手机显示找到快递存放处。

快递拿到手的时候，原瓷掂了掂，不是很重，她伸手捏了捏，似乎透过快递盒能触摸到里面的柔软。

起先，她并未多想，还想着上手机看看是什么快递。

等她到家的时候，拿剪刀小心翼翼拆开时，才发现里面是一只玩具小熊，上面还用贴纸贴了张爱心型的便利贴：按这里——

一个箭头指着小熊手的位置。

原瓷愣了愣，这么一个完全陌生的快递，她脑海里却出现一个逐渐清晰的身影。

她跟着便利贴上面的话，冲小熊手掌的地方，轻轻按了下去。

里面传来熟悉的男声，先是轻笑了下，随后用略微低哑的声音唱道：

当你的眼睛眯着笑

当你喝可乐当你吵

我想对你好你从来不知道

想你想你也能成为嗜好

当你说今天的烦恼

当你说夜深你睡不着

我想对你说却害怕都说错

好喜欢你知不知道

…………

对方尾音勾着笑意，声线清润干净，略微压着嗓音，好像在她心口处挠了挠。

——这是裴郁磊的声音。

原瓷知道这么个小熊，叫做“生日小熊”。外观是一个小熊，戴着生日帽，捧着个生日蛋糕，可以录人音。

她原是不知道这个“快递”的意义，可是后来，她知道了——

在将生日小熊拿出的时候，一抹粉色也随之展露，原瓷这才注意到，她拿起那张信封，上面的收件人写着——

十八岁的原瓷选手。

她微愣片刻，这不是个简单的快递，更多来说，像是不可能，但又跨越时空的礼物般。

原瓷微微抖着手，展开信封，拿出信纸——奇怪，这也是粉色的。

此刻，她似乎能想象得到，对方趴在书桌上，认真地、一笔一划，斟酌再三写下这封信的模样，就那么同样神奇地刻画在她脑海里。

【十八岁的原瓷选手：

你好，我是来自二十六岁的裴郁磊。

你可能没有想到，时隔八年，我们会再次相遇。

现在的你，靠在我怀里睡着了，看上去睡得很满意很舒服，我也很开心。

这个时间段的你，应该在备战高考吧。在这段时间，你不用怀疑自己，以你的能力，走在哪里，结果怎样，都会活得很好。

哪怕没有遇见我，你也是那个坚定朝自己目标走的最棒的人，你会有很好的人生。

十八岁的你，毕业快乐，你的人生拥有无限可能。

以前我总是吊儿郎当，不务正业虚度时光，现在回想起来，真的太糟糕。所以我同现在的你想象，我多后悔啊，那个时候没有好好学习。

如果认真学习，如果早点认识你，说不定咱能谈一段青春恋爱。

独自走过这么多年，你也很累吧，其实很多时候，你不用强迫自己去做不喜欢的事，不用过度去批判自己。

你可以是自己眼中的不完美，只要成为你自己就好，试着去认可自己，即便做不到最好，但这也是一种完美。

我只希望，哪怕在我看不见你的日子里，你仍旧可以随心所欲去成为自己。

你总是很好，是个很负责任的医生，是为朋友着想而从不展示悲观点的朋友，是偷偷掉眼泪也不舍得父母难过的女儿。

当然，你也可以不用那么好，因为真正的好，是让自己开心。

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哪怕不是我，所有人都应该会喜欢你，当然，我希望你很少时间会哭，大多数都应该开心地活着。

十八岁的原瓷，世界很大，等着你去看。

不过你的二十五岁，就先被我预订了，这时候的你，有句话说得不太对——

无论在什么时候，我总会找到你，去爱你。

落款：yours best

——裴郁磊】

此时此刻，原瓷意识到，那一地的烟头，似乎有了解。

看到最后，原瓷有些想哭，但她忍住了，因为比起这一切，她更有一种冲动，那就是——

这一刻，她突然很想，很想，特别想见裴郁磊。

事实上，她也的确这么做了。

嘟嘟嘟——

电话响的第三秒，对方接通了。

“你在哪里？”她声音带着些急迫。

“怎么？”对方喘着粗气，“想我了？”

“嗯。”

没想到她这么痛快承认了，对方似乎还没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