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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烟(19)

作者:仙贝瑞拉 阅读记录


严慎拿起那罐可乐,食指扣着拉环,指骨微微用力抵着罐口,清脆一声响,伴随着滋滋的气泡声,将可乐打开。

“奖励吧。”

“奖励?”时见微音调上扬,乐了,实在觉得奇怪,“我做了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的好事。”

这段时间,似乎在局里呆到深夜九、十点是常事。除了和尸体打交道以外,偶尔还要去给师父打辅助。尸检、出差、推理、复盘,大脑在高速运转,行动的身体也会有超负荷的疲惫,突然静下来甚至会有感官超载的感觉。

尽管她精力旺盛,这种感觉很少会放大,但今天遇到难得一遇的火中烧,尸检难度加大。以往可能两三个小时结束的解剖,这次指不定要多久。

虽然她已经做好了熬夜的准备,可依旧有些犯难。

于是身心俱疲,郁郁寡欢。

围墙旁边的树沙沙作响,地上的落叶被秋风卷起一圈又一圈。

严慎察觉到她荡漾在空气里的细碎情绪,声音放缓:“尽职尽责努力勇敢的小姑娘,当然要奖励。”

时见微这个人,特别喜欢听别人夸她,而且这些词她十分认同,也很清楚,这就是她身上一些难能可贵的品质。

捧着AD钙奶,她咬住吸管,笑着挑眉,毫不客气地接受夸赞:“听起来确实该奖励。”

见她的情绪变得晴朗了些,似乎身后的尾巴都要翘起来了,严慎失笑。

“那为什么是AD钙奶。”

“你不是喜欢吗?”

恍然间,仿佛一枚小小的石子弹入清泉,发出咕咚一声,荡出层层涟漪。前几天,她喝这个被他看见了,但她没想到,他不仅善于观察,记性还这么好。

沉吟几秒,她故意问:“记得这么清楚,是记性好,还是用心啊?”

严慎语焉不详:“你觉得呢?”

他们之间像有一颗无形的太极球,迂回之中有来有往地抛递,话不落地,球不落地。

“奖励就一瓶AD钙奶啊。”

“这个点,仙豆糕店该关门了,明天给你买。”

时见微没有回应,看着昏黄路灯照射下的落叶。

落叶有绿有黄,桐江入了秋之后的天气很不稳定,时高时低,明后天升温,过几天又要降温,像极了她这几天的心情。

“火中烧是法医勘察的四大难点之一,不只是我,其他同事,尤其是痕检科的同事,也很犯难。火能烧毁很多证据,还爆炸了,他们痕检科的作业难度不比我的小。”

她轻声说道,“我本科在司法鉴定中心实习的时候,跟现场的第一个案子就是火中烧,烧焦程度和今天这个差不多。当时我还只是实习生,做辅助工作,就已经感到很难了。我最怕遇到这种死亡方式。没想到时隔多年,轮到我主刀。”

轻缓的声音混在风里,宛如呓语。纤细的手指抠着钙奶的瓶身,泛出丝丝焦虑不安,还有点烦躁。

她心里没底。

严慎伸手,手指轻轻勾住她的食指:“放过它吧。”

时见微低头看了眼,她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把瓶子的腰封抠起来了一小块。

“……”她就是,焦虑嘛。

“你能做得很好。”

“怎么说?”

“感觉。”严慎收回手,指腹沾染到她的温度。

时见微皱了下眉,微微侧过身,语气带了几分生硬:“严慎,虽然上一个案子你的推理结论没有问题,也的确很会洞察人心。但是,我只相信我看到的、听到的、摸到的,这些实实在在摆在我眼前的,让我触及到感受到的东西。”

她平直地望着他的眼睛,不容置喙的坚决,“你说的这种感觉,太主观了,说服不了我。”

郑重其事时,总连名带姓地叫他。

严慎没有说话,安静地听她说,目光温和地看着她。

她唇上的颜色很漂亮,在口罩的长时间遮盖下,口红已经晕开了,唇边也蹭到几分浅色。脸侧的发丝凌乱,却依旧璀璨明媚。

“我拿过很多奖,得到过很多荣誉、表彰,但过去的荣光也是一种压力。”时见微猛地吸一口AD钙奶,跟喝酒似的,怅然道,“好像遇到任何困难,我就必须冲在最前面,被盯着,被审判,我不能、也不该退缩。”

不知道是因为深夜的氛围刺激,还是身边这个人,她的情绪找到一个宣泄口,突然不顾一切地倾泻出来。

她并非天生的乐天派,也远不如看起来这么乐观。尽管遇到挫败失意时,会安慰自己“没关系,不是什么大事”,但还是会小小地难过一下。

是人前表现得无所谓,人后躲在被窝里偷偷哭的那种。

严慎抬手,大掌落在她的头顶,轻轻揉了揉,沉声道:“不用无所不能,只要让自己过得去。”

隔开起落的凉风,头顶被他手心的温度覆盖,指尖无意间勾蹭到的发丝,撩动着她的神经。

迎上他的视线,时见微眸光微闪。

许久,她开口:“严教授。”

“嗯。”

“我没洗头。”

“……”

第13章 幺鸡

眉尾一挑,严慎缓缓收回手,他的神色没有任何嫌弃,只是垂眸轻笑:“重要吗?我的手也没有很干净。”

“……”

时见微一时语塞。

好像也是,从乌烟瘴气的爆炸火烧现场回来,忙前忙后,大家都有点脏兮兮的,谁也别嫌弃谁。

严慎伸手,蓝色的可乐罐轻轻碰了一下她手里的AD钙奶,罐内的黑色液体晃晃荡荡。

“别不开心。”

看了眼他碰杯的动作,时见微抬手别开脸侧的发丝,又干脆摘掉后脑勺的黑色小皮筋,重新绑头发。她开着玩笑问:“严教授,心理咨询什么价呀?”

“没做过。”严慎看着对面被风吹的树,隔着一道墙,外面的街道车水马龙,嘈杂热闹。他仰头喝了一口可乐,“你这份,另算。”

时见微拖着长音,慢悠悠地哦了一声。咬住吸管,咕噜咕噜喝完。直到听到吸管里传来空气的声音,她才松口,把瓶子塞给严慎。

“帮我扔一下,谢谢。”她说着起身。

严慎看了眼突兀出现在手里的钙奶空瓶,被咬瘪的吸管上,留下一个浅浅的口红印。

他瞥了眼外面的垃圾桶:“就两步路,也要我帮你扔。”

抬手摸了摸头脑勺的马尾,时见微双手插进白大褂的口袋里:“就当是赠送服务嘛。”

闻言,严慎觉得好笑,挑眸看她:“得寸进尺?”

他坐在原地,时见微站在台阶上,微微弯腰,笑着摇摇头:“我可不进尺,我进光年。”

说完,她随意地挥了下手,跨步朝解剖室走。

走廊里通明透亮的白光照在她身上,在他的视角里,有些逆光。风扬起她的衣摆,像一个一往无前的女战士。

翌日早晨,时见微刚到市局,就被门卫叫住,说严教授放了东西要交给她。

时见微下意识问:“他来过?”

门卫应了一声,从桌子最里侧拿出一个封好口的牛皮纸袋:“把东西放了就走了,估计是去学校上课。”

看到纸袋,时见微眉心一跳。

纸袋上印着“蓉记仙豆糕”。

预料到什么,心里骤然升腾起一丝雀跃。她道了声谢,伸手接过,感觉到份量有点沉。

细想了一下昨晚在总队侧门的对话,她的嘴角忍不住上扬,步履变得轻快。

边往里走边打开。牛皮纸袋里装了六块仙豆糕,她挑了两个尝了尝。

果然。

芋泥味和珍珠奶茶味。

-

“死者的牙齿泛黄,可能有抽烟的习惯。现场有酒瓶,可能还有酗酒的习惯,但不排除酒是助燃物。没有发现任何与他有关的药物用品,小曹也查了他没有既往病史,排除病死。加上死者是死后焚尸,充分有理由断定是他杀。”

解剖室里,时见微靠在一边,看着冰冷解剖台上烧焦拼凑的尸体尸块。声音四平八稳,蒙在口罩里沉沉闷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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