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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幅拼图画(103)
作者:雨追伞 阅读记录
“好啊,那我就等着看你伶运会的风采好了。”江倾阳也慢慢地笑了一下,想了想又说,“我到时候也送你一个礼物吧。”
“什么礼物?”
他唇角微弯:“我也先保密吧。”
回家后,江倾阳把向菀送给他的画箱摊开在画室的桌板上,开开合合鼓捣了好一会儿。
江秉、阳韵、叶老头,他们都送给过他很多很多的画箱。
向菀这个画箱,不是最精美绝伦的,但也一定是最最用心而实用的。
很轻,非常结实,画板的高度角度可以任意地变幻调节,调色盘旁边还有个可以旋转的放水桶和画笔的穿孔架子。
江倾阳指尖轻轻摩挲着画箱的木头纹路,在月色下呆坐了良久。
然后他拿起放在沙发上的手机,拨通了一个越洋电话。
-
下一周的周五,二十余个小时的辗转飞行后,飞机降落在波士顿洛干机场。
来接他的苏医生早已等候多时。
苏医生是个美籍华裔,早年在波士顿求学,工作几年后与人在这里合开了诊所。
也是他妈妈阳韵女士曾经的主治医生。
日暮时分,波士顿上空粉霞漫天,但两人都没有赏景的兴致,电话里江倾阳转述得并不充分,苏医生拿了江倾阳的报告边走边看,一路紧锁着眉头。
车子启动,一路驶向古老的城市中心。江倾阳被安排着做了各项检查,结果出来后,苏医生面色严肃地说:
“从影像特征和报告的数据上来看,国内那位医生的结论不错。
“倾阳,你要有心理准备。”
或许是方才检查时,横亘在他们中的气氛沉默地过于压抑,诊所的另一位合伙人Reed(瑞德)医生推门走了进来。
一米九五的黑人壮汉,操作台边要撇着腿站着的那种。
与斯文的苏医生相比,瑞德身上则完全没有顶级学府求学熏陶出来的书卷气。
他像个悍匪一样地开口,说得却是一口非常流利的中文:“太可惜了,偏偏是右手,一代天才画家就要陨落了么?”
苏医生不悦地拧起了眉,瑞德立刻举起双手做投降状,虽然语气仍然顽皮欢快,“Sorry,I was just kidding.”
他大掌抓过江倾阳的病例翻阅,片刻后露出两排近乎发亮的白牙,“喔苏苏,这和我博士期间研究过的...?”
瑞德目光投向苏医生,后者仍然是一副愁眉锁眼苦大仇深的模样。
江倾阳了然,便笑了笑调侃瑞德:
“我没记错的话,你博士一直都没毕业。”
“喔江,你真是让我灰心。”瑞德医生捂紧自己的胸口,仿佛那里被他射了一箭,“接下来的剧本难道不该是你鼓励我重操旧业吗?我指我那条——荒废的科研之路。”
江倾阳失笑地摇了摇头。
也许是首次被告知右手情况时,正经历着让他感到更为难受与突然的事。
此刻的他,反而比自己想象中要冷静和看得开。
毕竟,世间万般挫折在死别面前,至少都保留着一分带有生机的温柔。
无论那份生机,是否渺茫。
窗外是波士顿的湛蓝夜幕,充斥着冷白灯光的办公室内,口无遮拦的瑞德和看得开的江倾阳,把严肃的苏医生衬得像个不合群的异类。
晚饭过后,苏医生开始打电话。
给他认识的,在这方面所有可能帮得上忙的医生。
但他似乎忘了,那时美利坚神经学领域最有天赋的两个人,都在这间办公室里。
......
......
生活总是这样,它似乎不喜欢看人们太过乐观地面对它。
当糟糕的事情已经接二连三地降临,它往往还可以搞得更糟一点。
所以,当江倾阳浅笑着靠在沙发上看瑞德在苏医生的严酷命令下,一通又一通地给昔日的老同学打着电话时。
他自己的电话响了。
大洋彼岸的另一端,萧一航在医院嘈杂的背景音里急匆匆开口:
“向菀出事了。”
江倾阳只听到这一句。
第66章 快乐浓度
向菀比赛时不慎从悬起的升降台上跌落, 左踝骨骨裂,手术顺利。
但,她不能再继续跳舞了。
“徐妍去找医生问过了,医生说她两侧膝盖都抽过太多次积液, 就算这次伤得不是脚踝, 她膝盖的情况也根本不可能再支撑她以后的舞蹈生涯了。”
萧一航在电话里说道, “我和徐妍一开始都不知道怎么和她开口说, 但她好像已经知道了。”
向菀除了手术和接连挂药水后面色有些苍白, 并没有什么异样。
她脸上仍旧是那副好相与的温和淡笑,有人来看她,她就撑起身道谢。自始至终没有流过一滴眼泪,连眼眶都未曾红过。
她就这么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江倾阳赶回来时,已是第三天的凌晨。
向菀不要人陪床, 此时VIP病房内只有空调低低的送风声。
江倾阳轻手轻脚地走进去, 但向菀并没有睡,窗帘拉了一半, 借由外面撒进来的月光,两人在看到彼此的一瞬间都有些怔愣。
向菀靠在床上,在看到江倾阳的时候下意识竖起手指贴在唇上, 示意他轻声。
“你进来时没让护士长发现吧?”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怕她知道我没睡,明天和我妈说。”
江倾阳摇头, 他在床榻边的凳子上坐下,问:“疼吗?”
“不疼。”向菀弯唇,“有麻药的。”
江倾阳有些欲言又止, 向菀同他打趣:“安慰的话就算了,这几天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想了想她又解释说:“我是白天睡太久了, 晚上才有点睡不着的。”
江倾阳没说话,青白的月光照在他疲倦的脸上,显得整个人也愈发憔悴,向菀轻声:
“快回去睡一觉吧,睡醒再来,我没事的。”
两天没合眼了,他的确有一些累,江倾阳指了指旁边的家属陪护床,“我在那躺一会儿行吗?”
这里的陪护床是嵌在柜子下方的那种侧翻式,宽度只有一米,长度就更不够了,向菀说:“那个很窄的。”
“没事,我不困,就是有点累。”江倾阳动作很轻地把床翻下来。
“那你拿我那个外套垫一下吧,要不太硌了。”向菀用没有滞留针的那只手指了下旁边的小沙发。
江倾阳没去拿,向菀坚持,江倾阳只好坦白:“...我三天没洗澡了。”
向菀:“我也是。”
两个惨兮兮的人对视一眼,都笑了出来。
向菀的大衣还是之前去山上咖啡馆那天她穿的那件,江倾阳把大衣展开盖在自己身上,在向菀身侧平躺了下来。
两个人谁也没再说话,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
过片刻,江倾阳忽然开口叫她:“向菀。”
“嗯?”
“重新开始吧。”江倾阳翻了个身,面朝着向菀的方向,但他陪护床的高度比向菀的病床低了很多,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向菀搭在床榻边缘、贴着滞留针绷带的手。
江倾阳目光就落在那只手上,轻轻地开口:“就算不能跳舞了,也可以转行做舞蹈编剧,导演,舞台设计,或者去任教做理论研究...
“总之,重新开始吧,我陪你一起。”
他讲得很慢,说话的声音也因为极度疲惫而沙哑得厉害,但每一个字向菀都听清了,她在宁静的月色里无声地弯了弯唇角,说:“好啊,重新开始。
“不过,我不想再做和舞蹈相关的了。”
-
向菀只说自己以前一直练舞,没怎么接触过别的领域,想尝试一些新的东西,她没有细说原因。江倾阳以为那是她的痛处与遗憾所在,也并没有再去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