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大
中
小
一幅拼图画(115)
作者:雨追伞 阅读记录
是在那天晚上,方泽桉才再次见到珊灵。
他喝了一些酒, 坐在珊灵独自租住的公寓门口,电梯门开,他倚着墙壁直起身, 上前把人给拦住。
“你说清楚,你怎么了?”
自从那个比赛之后,她就一直躲着他, 电话不接,人也见不着。
方泽桉握着她手臂,饮了酒的缘故脸色有些熏红, 人也摇摇晃晃的。
珊灵没开口,但也没再甩开他, 开了公寓门锁后,方泽桉跟着她走了进去。
珊灵没有参加高考就已被伶北市的一家歌舞团选中,排练方便的缘故,自己就在这附近租了间一室一厅的公寓。
她去厨房给方泽桉冲蜂蜜水。
也许是看她终于没再冷落自己,等水开的功夫,方泽桉就倚在她身后的岛台边,又开始醉醺醺地和她说今天去了谁的场子见了谁谁谁,说了一会儿后他又问起她为什么弃赛,说机会难得,这一跳说不定就一举成名了,笑了几声又感慨:
“向菀这比赛都没用我出力,她自己就把自己给搞废了。老天有眼吧,我没跳成的舞,她这辈子也甭想再跳。
“你放心,这事儿就是现在闹得大,等这阵儿过去了就没人再记得,你舞团那边我也找人了,不会受任何影响——”
“你说完了吗?”珊灵打断他,她把冲好的蜂蜜水沿着流理台轻轻推给他,“喝完你就走吧。”
方泽桉眉目困顿地皱起,他没接那杯水,上前一步双手握住她肩膀两侧,“珊灵你到底怎么了?这些天你不接我电话也不——”
“方泽桉,当年你为什么会出意外?”
这一句平淡的问题问出口,方泽桉握在她肩侧的手就垂下来了。
祁珊灵继续开口:“或者换个问法,当年的诊断书上,为什么会有急性阑尾炎?”
方泽桉酒醒了大半,又或者,他根本没醉。
“你早就知道了......那你为什么不问?你在看我笑话吗?”
“问?”珊灵笑了,“问了,我以后还怎么面对你?”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灯,光线昏暗,旁边墙壁上的金属饰面倒映着两人的身影。
祁珊灵看着镜中的他,也看着镜中的自己。她在这一瞬间可悲地发现,比起眼前这个满身高定名牌的成年人,她好像还是对少时的他印象更为深刻。
她在他身上找不到一点过去的影子,以至于她常常觉得,从前的那些不过都是她做过的一个漫长而深沉的梦罢了。
梦里的少年有最卓绝的舞姿、最清润的容颜,他的世界得意又精彩。
他是绝对不会去和父母商量该把舆论引导到谁身上才能再多拿几笔赔偿金,更不会整日混迹于声色场所,挥霍完后再用那样轻松到近乎洋洋自得的语气和朋侪们说,只要再去逼一次那个内疚的男人就可以了。
他的世界本来,也本该只有芭蕾的。
“你以为他们不知道吗?”足足两分多钟的沉默后,方泽桉笑了。
讽刺的笑容印在这张昔日俊朗无双自信飞扬的脸上,他失手打翻了那杯蜂蜜水,声音也高扬了起来,
“当初摔断腿站不起来这辈子再也跳不了舞的人是我!那是他们欠我的!向槿他活该!向菀也一样!”
“是,他们欠你的。”祁珊灵点着头,脸上也有笑容,“那你怎么没去找过钟鼎呢?他不是当年的承办方吗?”
珊灵终于在他脸上看到了被戳穿后的愤怒和哑口无言,她这些年沉浸其中的蕉鹿之梦终于还是醒了。
“你有多热爱芭蕾吗?还是你只是热爱芭蕾附加给你的一切?当你发现你不用再努力训练,不用在不同城市间奔波辗转你依然能获得附丽在那之上的东西,方泽桉,你也根本不遗憾了吧?”
被打翻的水渍顺着岛台的边缘一滴滴落下,滴得房间里一片寂静。
那些终于开诚布公的话,句句掷地而出,仿若有回声。
“你其实也没有多恨向菀吧,但你必须让自己恨她。”
祁珊灵没有再看他,她垂下了眼,最后的这一番话像是她说给自己听的。
“我要出国了,方泽桉。我们永远不要再见面了。”
-
向菀一个人在更衣室里呆了很久很久,直到手机响了起来。
江倾阳的电话。
他在电话里问她是否见到了秦逸,情况是否安恙。
向菀说见到了,也与他分享了秦逸所说的后续规划,末了,她感谢他这些天的帮忙。
江倾阳在电话那端说,并没有很麻烦,他也没有帮上什么。
这并非谦词。
事实上,这件事可以说根本不是他解决的。
回到伶北之后,去见父亲的路上,江倾阳都还在组织着语言。
他在机场时已经看过了新闻,这件事情原本比想象中的还要棘手。
扭转舆论走向谈何容易,而在发表声明抑或是什么报道去试图改变大众对此事的看法之前,他还需要让自己的父亲先理解并相对认同“同性恋”。
不过江倾阳还是有把握父亲最后会帮他的,所以他说与父亲听时,其实也是在整理他想要宣露给媒体的话。
而江倾阳猜测得也不假。
当江秉坐在沙发上,看着自己儿子拐弯抹角讲述的那一堆话里无非是想表达喜欢同性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没人规定爱情必须发生在异性之间,归根到底这只是一种选择云云。
江秉并没有表现得多么震惊或不可理解。
他甚至没有问江倾阳和当事人是如何认识又是如何成为的朋友,这在江秉看来都并不重要。
儿子有他自己的是非衡量体系与价值判断。
他信任他的体系和判断。
早年间爱人带着他满世界游访的经历让儿子在很小的时候就得以见证这个世界的多样,因此江秉一直认为自己的儿子活得通透又潇洒,是那种“知世故而不世故,历圆滑而留天真”的典范。
但现在看来,儿子好像还只停留在那些分句的后半段。
但江秉仍然微笑地看着他,甚至笑意更甚。
他很乐意自己的儿子出挑得更像他妈妈一些,无论容貌还是品格。这样的认知让他心底涌出一种欣慰的柔软。
但在江倾阳刺刺不休还在试图与他论证同性恋的合理性时,江秉最终还是打断了儿子这种妄图说教舆论的天真举措。
他当然会帮他。
只是他会用成年人更为简单直接的办法——花钱撤掉那些文章。
至于儿子又问起为何与之前处理他的那件事方式不同时,江秉也并没有给他解释太多。
如果可能,他还是希望他永远不必了解这些。
可是就在江秉拨过去电话表明意图时,对方却在焦头烂额中告诉他们,此事已经在开始压了。
以比花钱更快的速度。
......
“我爸说这种事儿属于花边新闻,给点钱就能压下去。但是他联系那些媒体的时候,那个叔叔说已经有人在让那些媒体删新闻了。”一番话讲到最后,江倾阳说道。
秦逸没事,向菀对这背后纷然杂陈的隐因便不再有任何探究的兴趣和动力。
她脱力地靠在更衣室门口的墙壁上。
在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过后,在江倾阳觉察她似乎不对劲而要开口问询之前。
向菀握着电话再次出了声,但她也只是对他说:“江倾阳,我想吃酸奶冰了。”
第73章 旁观者
再一次开学, 已是他们中学时代的最后一年。
决定学摄影之后,向菀倚仗着文化课分数不算差,升入高三后就把更多的时间花在了准备作品集以及备战艺考上。
她在美院附近报了一个培训班,恶补美术和一些综合文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