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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与北(7)
作者:十方锦 阅读记录
只能怪造化弄人,过了这个暑假,方载就在海峡的另一边了,还是珍惜友谊,愿君平安吧。
玉锦止住胡思乱想,重新沉浸到电影里面,可没看几分钟,朱朱就慌慌张张地跑过来,低声而急促地对玉锦说:“你快走!”
玉锦蒙了,“干什么呀?”
朱朱看了一眼方载,似乎说不出口,“你别管了,总之快走!”
玉锦还傻坐在座椅上没动,方载问:“什么事啊,朱朱。”前后排相邻的人也把目光投射过来。
朱朱跺脚,急得说不出话来,这时,一道亮光出现在影院里,因为朱朱在走廊里站着,所以亮光很快就被她吸引过来,掠过玉锦和朱朱,然后又巡回来,准确地定在了玉锦身上,玉锦顺着看过去,光源来自于一个手电筒,光的背后,是一个瘦削的老人的身影,玉锦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是她看了19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她的奶奶。
玉锦惊得魂飞魄散,大脑如同微机室里最爱死机的台式电脑,任由朱朱如何扯她的袖子,她都说不出话来,这个当口,奶奶已经走了过来,手电筒在方载的身上照了照,沉着声音问:“你是姓方吧?”
方载不明所以,点了点头。奶奶顿时像一头衰老而愤怒的狮子,冲着玉锦低吼道:“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真是在骗我!”话音未落,她的巴掌旋风一样地甩过来,在玉锦脸颊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玉锦怔住了,从小到大,奶奶是第二次打她,第一次因为是她三岁的时候,院子里一个邻居教她学说了一句脏话,第二次就是现在。她的脸火辣辣的,眼泪条件反射一般地流出来,奶奶大概也是痛极了,撇过玉锦不看,扯住方载的衣服说:“我们锦锦将来不能跟你在一起,你想也别想,趁早离她远点!”
方载在奶奶的拉扯下一脸愕然,但他很聪颖,很快悟到了什么,对奶奶说:“您误会了,我们只是同学关系。”
奶奶怎么会轻易相信,她恨恨地拉着方载,丢开不甘心,想质问什么,又不知道从何问起,周围的人早已被这一幕惊呆了,大屏幕上还在呜呜糟糟地演着剧情,可那剧情哪有真实的人间好看,整个影厅的人全以此为中心,眼睛不舍分毫。
世界上最难堪的,无过于这一幕了吧?玉锦用力推开姥姥,向影院外面跑去,朱朱喊了一声,紧跟着追了出去。
五月的风是温暖而潮湿的,抚着疯跑的女孩飞起的发丝,她冲进校园的林荫道上,那里密植着两排柏树,黑魆魆的像是夹道的卫兵,这里好安静,安静得让她怀疑刚刚发生的一切是一个梦,噩梦。
玉锦精疲力竭地在一个石凳上坐下来,把头埋在膝盖上,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涌。她混沌的脑子里闪现出好多疑问,奶奶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她又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呢?但慢慢地她醒悟过来,这些算什么,都是小儿科,这个强势且敏感了一辈子的老人在恋爱这个问题上,可能压根就没有相信过她,或者说,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放过一个,抱着眼见为实的想法要来亲自确认一下,好巧不巧,她确实是和方载在看电影,只不过,并不是奶奶想的那种关系。
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响起,朱朱喘着粗气,在玉锦旁边坐下,“你让我好找。”
玉锦没有抬头,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周围的人,她的世界和她们的如此不同,巨大的自卑感和耻辱感正占据她的内心。
“没事了,没事了。”朱朱一只手在玉锦背上轻轻地拍着。
玉锦从无声的哭泣渐渐变成了大哭,她问朱朱,“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她只是太害怕失去你了。”
这个答案,玉锦知道,她并不是要这样的答案,她其实想知道的是,为什么自己会摊上这样的命运,为什么?但这个问题,谁能懂呢?
那个夜晚,在校门锁上前的最后一刻,玉锦还是离开学校,回了自己家。奶奶等在客厅里,像是暴风雨过后憔悴潦倒的某种植物,见她回来,站起来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玉锦没有给她机会,迅速地进了自己房间,关上了房门。
关于这个夜晚发生的事,后来再没有被提起过,玉锦,奶奶,朱朱,方载,谁都没有。秋天开学的时候,方载去了台湾,玉锦升入三年级,从此像鸵鸟一样,一头扎进了书本堆里,除了学习,世事皆不关心。
日月交替如梭。大四毕业,朱朱去了美国深造,宋款款回老家二线城市找了一份稳定的工作,宿舍的其他姐妹也都各奔东西,方载在上海已经读到了研二,只有玉锦还留在这所校园里——她因为成绩优异,被顺利保送了本校的研究生。
这个时候,奶奶似乎才觉得玉锦长大了,身边的热心人要给玉锦介绍对象的,她不仅不再回绝,还会积极地参与进去,男方经过她的重重把关,最终筛选出来的,都是和玉锦年纪相仿而且家又在省城,各方面条件都不错的,老太太私心里想着,找个这样的家庭,在玉锦将来找工作这件事上也一定能帮上忙,玉锦这孩子虽然不错,但现在是什么年代了,没有强有力的靠山,本事再大也别想找到一碗好饭吃。但可惜的是,任她算盘打得震天响,玉锦一概不接招,她以学习忙为由,拒绝一切相亲,连基本的敷衍都没有,研究生快毕业时,还一个人都没见过。
逆子。奶奶咬着后槽牙,在心里发狠。
她当然知道这件事的病根在哪儿,回想往事,也不是没有后悔过,后悔那个夜晚巴掌甩得太狠。可那时候,一想到心爱的孙女可能会跟那个外省的男孩子远走高飞,她就仿佛听到了来自地狱的宣判,她怕这个唯一的亲人也离开她,就像二十年前,唯一的儿子离开自己一样,怎能不心惊肉跳呢。
但是,道歉的话是不可能说的,因为自己的出发点无比正确,只是做的时机和细节有一点点问题而已,有什么大不了呢?
就任时间去磨平这件事的影响吧,终究有一天,玉锦会明白自己苦心的,她想。
那个酷热的夏天,玉锦为了找工作四处面试奔走,奶奶心疼孙女,寻思着做点凉面,给玉锦解解暑,那天,偏偏她常去的菜市场没有凉面专用的圆面条,都是扁的,或者更宽的,像刀削面那种,老太太不肯将就,又步行到附近的生鲜超市去找,等她汗流浃背地终于在一个小摊找到心仪的东西时,乍然一喜,胸口忽然剧痛起来,她捂住胸口靠在墙上,手摸向口袋,早上走得急,常备的那个葫芦形状的瓶子竟忘了带,摊主赶忙搬来了一把凳子,扶着她坐下,但疼痛越来越烈,几分钟后,她滑倒在地上,手中还紧紧地握着那个盛满了面条的塑料袋子。
这是奶奶生命中的最后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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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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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省被大海环绕,是一个雨量丰沛、温暖潮湿的地方。在北方人固有的印象里,这里纬度低,阳光直射,应该是终年酷热才对。然而并不是。只有最南边才终年高温,其它地方,因为多雨和多风,四季也是分明的,夏天总是伴随些许的湿润,晨间和黄昏的风带着水气,凉丝丝的,不像北方的夏天,热得那么暴烈和纯粹。
玉锦的寓所,离海边只有四五里地,傍晚的时候,她常常到海边去,把时间都花在那里,看夕阳在海平面上一点一点坠落,天空中霞光万道,像是施了魔法的调色盘,然后光线渐黯,海水成为朴素的黑色,几颗寂寥的星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在淡蓝色的天幕上眨眼,这是北方人初到南方时最痴迷的画面。
虽然已经相隔千里,但初到海平时,往事也会像虫子一样不屈不挠地从心底爬出来。
她已经年过30,按理说,应该是一个较为成熟的年龄,毕竟三十而立嘛,可回想起奶奶和她的种种,她仍然会泪流满面,心底涌起的,是一种复杂不堪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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