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钟月(三千阁之五)(3)

少年儒生将摆好汤包子的汤匙递到他手中后,就另外夹了自己的汤包子到嘴边,小口小口的吹著气,让汤和馅的热度稍稍降点,然后张大嘴巴狠狠咬了半个汤包子到嘴里。

方少行看著他透著天真可爱的举止,不自觉的也仿照著他的速度,一口咬进手里汤匙上的汤包子。

与少年儒生不同的是,方少行张大嘴,就轻轻松松的将一整个汤包子咬进嘴里,那种稍烫扬什与新鲜肉馅及薄透弹性外皮的完美结合,让人有瞬间彻底清醒,再为其深深著迷赞叹的美好魔力。

可惜他并没有沉迷在汤包子的神奇魔力之中。

他心里己经有另一个关乎人生大事的魔鬼驻扎了。

少年儒生吃著汤包子,两泓深潭般漆黑,又蕴著明亮星光的眼睛,愉悦的眯起来,显现出他满意美食的好心情。

那模样可爱至极。

方少行怀抱著仿佛眷宠著慵懒小猫的奇妙心情,频频将汤包子递到少年儒生面前,又亲手为他倒茶添水,哄著他吃掉半笼的汤包子,直到少年儒生委屈又歉疚的朝他投来已经吃饱、拒绝再喂食的目光。

真是太可口了。

方少行心情大好,然后以著很快的速度,很优雅的动作,将陆续送来的青椒肉丝及一碗半的白饭吞进肚子里。

剩下的半碗白饭,则是让少年儒生配著调味得宜的青椒肉丝酱汁,慢慢的一口一口吃得干干净净。

放下碗,桌面上只剩新泡的一壶茶,几碟闲聊零嘴,其余都撤下去了。

两人正餐也用了,现下只有茶和瓜子,正好可以闲聊被此底细,配上是非八卦来作为消化食物的好娱乐。

然而方少行望著脸儿微红的少年儒生,很不争气的,又恍神了。

第二章

少年儒生小巧的脸蛋上盈著天真的笑意,面前斟满茶水的杯子缭缭著白雾,茶香既是柔软,又是清晰,那在冬日冷凉中甚至带了一分犀利之色的茶汤香气,让他微眯起眼,轻轻嗅闻,那姿态有著一种风雅之色。

“小弟月映,请教兄长大名?”

轻软如云絮的语调,珠玉流滚般的韵动,月映慢悠悠的开了口,还自报了名姓,省去方少行掘地三尺挖空心思想找话题的辛苦。

“在下姓方,名少行;方是方正的方,少是少年游的少,行是行千里路的行。”他仔仔细细的解释。

那自称月映的少年儒生点点头。

“月映可否称您一声兄长?”

“当然好!”方少行满脸笑容。

见到他那样坦率明快的表达自己的好心情,月映也抿唇微笑起来。

“说到姓方,长安城里有方记钱庄,还有方字文房,兄长该不会与其有亲戚关系吧?”月映好奇的询问。

方少行点点头,温和的笑了笑。“都是家弟主持。我虽然是长兄,却只知沉迷书本,没有经商才能,幸好底下两个弟弟都很争气,各有一番天地发挥。”

“那么兄长志在为官吗?”月映又问。

“你是问参加科举吗?”方少行点出他问的重点,又笑了笑,“两次参加都因为有些事而中途受阻,先是家中长辈亡逝,后又因为罕见的大雪封闭考场,这么一想就觉得或许是天意如此,也就绝了参与科举的心。”

“兄长觉得可惜吗?”

方少行摇摇头,“我志不在为官,参加科举只是顺势而己,既然没有缘分,也不必执著。”

“难得兄长淡薄名利。”月映轻轻一笑。

方少行看著他的笑颜,心里头暖和起来。他自知名利如浮云,也无意去求,但是能够理解并且接纳的人毕竟少数,听闻他两次参加科举都失之交臂的人,大多抱持著“不过是推托之言,其实是实力不够吧”这样的疑心,而不愿接受他说的事实。

他无意去辩驳。幸好家里双亲、弟弟们都能够接纳他心里想法,也放任著他钻研学问,支持他的不愁温饱。

想到这里,他有点愧疚。

“现在虽在许掌柜府里当教书夫子,不过酬劳却是平平,若不是家里支持,恐怕现在也是勉强糊口。”

月映听著,微挑起眉。

“许掌柜府里……该不会是百染布庄的那个许大掌柜吧?”

“正是。月映也晓得许府的那个百染布庄?”方少行惊讶他猜测神准。

“五十年历史的老染庄了,怎么不晓得。”月映淡淡一笑。

他笑得云淡风轻,仿佛只是寻常的随口应和而己。然而出身商家的方少行却敏锐的注意到他太过平淡的语气,那像是刻意压抑的平淡语调让他很在意。

不是仇怨的那种忍耐,但是确实有著一种牵扯往日过结似的语气。

方少行仔细端详月映的表情,心里衡量了一下两人初识就闲聊得太过深入实在不是好的开头;但是能让月映耿耿于怀的事情,他实在很想知道。

若是亏待了月映,他也好寻思为月映出口恶气。

心里头已经忍耐不住的要为初初识得的月映出头了,方少行为了自己无祛自拔的著迷感到无可救药。

这种直觉式的好感像是涨起的潮汐一样将他淹没,说不出原因理由,就是一古脑儿的喜欢迷恋,就是忍不住想要宠著月映,把他捧在手心里当宝,花尽任何心思只想讨他欢心。

如果是为了这个人,什么苦头他都看得下吧。方少行在心里叹息。

“许大掌柜府里,兄长是教导他的儿女读书吗?”月映似笑非笑的问。

“儿女自然是有,还有他的妻妾们。不过妻妾的话,教的就是识字了,她们得背‘女诫’,许大掌柜还要抽背哪。”方少行说著,脸上露著不赞同的表情,摇了摇头。

“兄长不愿意教妻妾识字吗?”

“不是。”方少行有些闷闷不乐的,“虽说背后道人是非,不宜,但实话是我个人并不欣赏妻妾成群。”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还不如偷不著。”月映语气轻佻的吟著古今皆通、流传长久的男人心态,换来方少行皱眉的视线。

“月映也想著三妻四妾?”他语气里透著不赞同。

“兄长不想吗?”月映倒是轻盈反问。“左拥右抱,乃人生乐事。”

“夫妻自当相敬如宾,白首偕老。”方少行硬邦邦的冷声回瞽,语气微微加重的又道:“己所不欲,匆施于人。要妻子洁身自爱、忠贞不二,做人家丈夫的也该要从一而终,怜爱如初。”

“但是人心多变。”月映笑吟吟,天真可人。“花儿多娇,朝开夕落,人心也不过如此。今天还一心向著结发伴侣,但是明天就变心了,又要怎么办呢?”

“诚实以告。”方少行郑重答道。

月映脸上笑容微微一顿,“然后呢?”

“将对方的感受视为第一,妥善安排,若要离缘,也要将对方照顾得妥当才是。夫妻情分不再,至少也该记著曾有共枕之缘。”

“兄长此想祛是不是太过天真了?”月映笑得柔软。

“他人三妻四妾、拈花惹草,自是他人之事,管不得这么多。”方少行沉著声音,显出他分外的认真。“但我既然这么想了,也要做到底才是。现在还没有寻得中意女子,若是日后寻得,当然要珍而重之、怜爱待之。”

月映望著他,倒没接话了。

方少行却从认真严肃的心情中回过神来,才醒悟到自己话说得重了,虽然自己想法没错,但这么严重的说出来,极可能会吓到那天真模样的月映啊。

他有些懊恼。

良久,月映举起手,慢慢将端著的冷凉茶水喝完。

方少行见状,还想阻止他,重新倒过一杯热茶再喝才好的。

月映却慢慢的,像沉思著什么似的,一口一口的将茶喝尽。

“如此天真……著实分不清是兄长未涉世事,还是因为死书读太多了,竟不明白要循著世俗规矩去活才轻松省事。”

那清润的珠玉般的声音含著笑意,却分不清这话里究竟是恶意还是嘲讽。方少行皱起眉来,却见著说话的月映将目光投得远了,竟是无礼的没有将视线放在对话者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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