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娆凝雪(三千阁之三)(12)

“出去千山万水的走走,也不好吗?你不喜欢出去玩?”

“凝湄喜欢窝被子里睡觉。”她皱了皱鼻子,万分可爱。

老者忍不住笑了。

天色近乎大亮的时候,雪凝湄将爱困欲睡的老者,送出了三千阁。

目送着以软轿代步离去的恩客,她安静的站在阁门口,纤指收在了袖里。那沉淡的模样,与她在黑衣年轻人面前那种胡作非为的少根筋形象,天差地远。

还没有笼起晨雾的街道上,细雨蒙蒙。

她忽然回过头,与偷偷摸摸掩上来,和她近在咫尺的汉子四目相对。

那汉子明显的吓了一下。他没有想到她会回过头来,还以为可以就此把她打昏带走。

雪凝湄笑了笑。“你是谁?”

“交出苏江澄。”

那汉子以一副持刀抢劫的势态向她命令。

“什么‘交出来’嘛,他是我养的吗?”雪凝湄纤细的手指点了点下巴,娇俏的动作有一种妩媚的韵味,那汉子的目光瞬间被吸引住。“哪,可是凝湄不认得他呢,一堆人不分日夜的窥视三千阁,等在门前盼着他出现,凝湄光是看着也觉得很烦。”

“……”

好半晌忘了回话,那汉子回过神来才发现雪凝湄说完了话,却连她说了什么都没印象,只觉得她的声音娇娇嫩嫩,充满了勾引的音韵,再见她滑落到肘弯的衣袖飘飘,那蜜色的肌肤瞧起来既是晶莹又是滑腻,吸引得人忍不住伸手摸一把。

“不……不把他交出来的话,我就铲平这座三千阁。”

汉子亮出了藏在身后的刀,作势要架到她的脖子上。

雪凝湄露出了困扰的表情。

“你没听到我说的话吗?那个人又不是养在三千阁里的。”

“不把他交出来也没关系——”那汉子压低了声音,像是一种犬科低吼的嘶声道:“叫他把黑风门的宝藏双手奉上,老子可以饶你一条命!”

“为什么是饶我一条命?”雪凝湄不高兴了,“威胁他就好了,做什么扯到人家身上来?”

“你不是他的女人吗?”汉子低声嘶吼,那态度像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

她扬眉,“才不是!”干脆而且清晰的否认。

汉子愣住了。

她毫不客气的踏前一步,自己往刀锋上送了过去。

“第一,三千阁里没有一个叫作苏江澄的人。第二,我雪凝湄不是他的女人。第三,要宝藏就自己去找,持刀威胁人还敢说自己是英雄好汉?这是哪门子的下三滥行为?”

一字一句,咄咄逼人。

那汉子一瞬间像是被她的气势所逼退,刀锋抖了起来。

“你别、别太嚣张!不过是个妓——”

“放肆!”

她纤手一扬,巴掌就挥了出去。

那汉子不知道是呆了还是没想到她敢动手,居然呆愣愣的挨了一掌。

雪凝湄将对方打得头晕目眩还不够,拿出怀里扇子劈头盖脸的朝他头上打去。

那汉子竟然节节败退,那把刀像是装饰品一样连个反击都没有。

喧嚷的声音引来三千阁的守卫,一看他们的十二金钗居然在外头打人,登时吓个不轻,连忙冲上来把两人隔开,小心翼翼的护着雪凝湄进去。那被打得满头包的汉子气得浑身发抖,口出秽言,负责架住他的守卫冷眼看着,劈手夺过他手里的刀,唰唰唰几下挥舞,把那人剃成了大光头。

“滚!”从嘴里迸出一个字。

那拿着一把破烂刀子就来抢劫绑架的汉子连滚带爬的逃走了,守卫皱了皱眉,心里想着居然连这种货色都敢来威胁他们三千阁的姑娘。

雪凝湄气呼呼的回了阁,一边对着守卫抱怨干嘛把她带回来,她还想多打两下哪。

守卫苦笑着把她送上楼去,然后才去向三千阁主报告这件已经超乎静观其变的限度消息。

雪凝湄的目光,在看见了安静的坐在梳妆镜前椅子上的黑衣年轻人之后,忽然像是脑袋里某根筋断掉了一样。

她逼近到他面前,一手抓起了他的手指。

“你是苏江澄吗?”

他愣了一下,“我不知道。”

她眯起眼睛,脑子里不断的想起那个算命先生说的话。

“那你喜欢我吗?”

“咦?”对她的问题他措手不及,“怎么忽然……”

“你喜欢我吗?”

他很困扰。“我不懂喜欢是什么,但我想一直在你身边。”

“跟你相处的确很愉快。”她点点头,“但是我想要知道你是不是苏江澄。”

“为什么突然这么急躁?”他奇怪的看着她。

“因为苏江澄的存在已经造成三千阁的困扰。”

雪凝湄回答得理所当然,甚至带着一种敌意的表现,这在她一贯懒散嬉闹的反应中是很奇特的。

黑衣年轻人在她身边待了这么久,几乎不曾看过她这么尖锐的态度。

他忽然有一点不安。他想要试探她的反应。

“如果我是苏江澄呢?”

他问得很犹豫,她回答得很果断。

“请你离开!”

他傻住了。她割舍得这么断然,没有留下分毫余地。

“为什么?你之前没有这么大的反弹情绪,为什么突然这样生气?我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她微微愣了一下,“你没有做错事。”

“那为什么——”

“因为我不要‘苏江澄’出现在三千阁,我讨厌三千阁因为他而被威胁。”

她说得振振有词,他却清晰的听见她的恐惧。

于是他安静下来,竭力让自己对她强硬的驱赶态度保持视若无睹。

“你想要保护的是三千阁?”

雪凝湄为了他平静的声音而迟疑了一下。她看着他波澜不兴的样子,开始反省自己几近于迁怒的态度。为了表达歉意,她吞吞吐吐的解释起自己转变态度的理由。

“我娘曾是一间青楼的老鸨……”她避开他的眼睛,低着头开始叙述自己的身世。“但那间青楼位在一座地处偏僻的小镇,因为那里实在太偏僻了,没有什么人会上青楼召妓,就算来了,也拿不出多少钱,楼里也没有什么比较好的姑娘,所以生意很清淡,根本赚不了几个钱。虽然几乎没有生意,但那毕竟是一间青楼。”

“在那镇上,每个孩子看到我,都会拿石头扔我,大人则会用一种嘲笑轻蔑的眼神看我,还有些叔叔伯伯会抓着我,要剥我的衣服……他们说,我总有一天要接下娘的那间青楼,也迟早要……”她抿了抿唇,没有把话说全。半晌,她才很轻的说了一句:“在一般人眼里,青楼的女人是没有尊严的。”

他没有说话,只是握着她的手。那是他们沟通的必备条件,却也成为一种温暖的接触。

她倔强的只是抓着他的手,并没有偎入他的怀里。

“在我七岁那年,镇上来了一批人,口里嚷嚷着说什么门派的,要赶去捉拿魔教的什么余孽……说的很有那么一回事,但那群人却闯进我娘的房里,把她杀死了,还抢走楼里的钱财。我那时候……那时候躲在娘的衣橱子里,被一堆衣服掩住了身体,才没有被他们找到……等我爬出来,想要求救的时候,却看到大家都死了……”

她的身体不自知的在发抖,他伸出手搂住她的腰,心里那种几乎直觉式的对于她的单纯依恋感,慢慢的变得复杂。

雪凝湄没有余力去察觉他的目光。

她从来不对他人提起自己的过往,今天却反常的为了这个对自身来历迷迷糊糊的男人说起,她没有去深思为什么对他这么特别,还把自己极力想要忘却的过往对他坦白,甚至她也没有去想,为什么一提起痛苦万分的过往的现在,她竟然只单单握紧了他的手,就可以将自己假装遗忘的过往亲手揭开,依然是鲜血淋漓的。

原来她还会痛,还会恐惧。

她一直在掩埋,假装伤痛已经消失,然后在三千阁里幸福的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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