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娆凝雪(三千阁之三)(14)

“也不算是刻意去救。”鹰求悔悠然走到桌旁,径自倒了一杯凉水喝着。“本来以为是浮尸的,没想到一捞起来,居然是打过照面的,扔回河里是绝对没救的,但捡回来的话,搞不好塞一些药草、灌饱药汤还救得起来。”他睨着年轻人,“所以才勉为其难的救了。”

年轮人闭着嘴巴想了想,判断这家伙除了嘴巴坏了点,说的话惹人生气了点之外,似乎并没有什么恶意。

他朝他微点了头,“那么,在下想离……”

鹰求悔毫不客气的打断他的话,浑然不将一个纵使虚弱,也恐有一拚之力的杀神放在眼里。

“黑风门还剩下一对同修的男女,他们嚷嚷说你私吞了黑风门的宝藏,还放消息给黑白两道的人马,说只要找到你,就可以均分宝藏。”那盏薄透的瓷杯掩住了鹰求悔的嘴,却没有遮住他的眼,他睇来的目光有着令床榻上的年轻人背脊起恶寒的嘲笑意味。“你要离开也无所谓,但本少主把你救下来了,却要拱手让出宝藏,是不是太委屈了?”

……你看起来不像有委屈到的样子。

但这句话太长了,睡意莫名涌上的年轻人懒得跟他废话,他干脆躺平身体,把眼睛闭了起来。

耳里还隐约的捕捉到,那伟岸的男人低笑着开门离开的声音。

他模模糊糊的想,这鹰行堡的少主,一点也不像传说中那种冷血无情的样子……不过那种饱含嘲讽的说话方式,还真的与他听过的传闻一样。

修长指尖在床畔摸索。

他下意识在寻找一个十指交握的触感。

但是,直到他沉沉睡去,都没有找到那个令他难以忘怀的指尖。

自苏江澄睁开眼睛之后,每一天,无论多么忙碌,鹰行堡的少主子都会到他面前,仿佛看着什么新奇生物似的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夕阳在远方坠下,背对着光线,苏江澄脸上的表情显得模糊不清,身体的轮廓却异常的鲜明,有一种魔幻的诡异感。

鹰求悔倚着墙,望向那个流露出寂寞气息的年轮人。

杀神!

将人从少林寺里掳走,还强迫拜入其门下成为关门弟子,如今魔道的人却以恐惧畏憎的语气称呼这个年轻人。

唉,谁让你们养出这么个怪物呢。

强悍的恢复力、坚忍无情的性格,以及刻苦的学习之下所成就的武学。

这样一个拥有天分,又懂得努力的好材料,想不在武林上闯出一片天,还真是不可能。

鹰求悔笑了笑。

可惜他那身魔功太过邪气,这么霸道的反噬力,纵使让这家伙的单兵战斗力轻松的跃上江湖排名榜上前十名,但每行功过后都必须找个女子泄去精血,迟了就会反噬,血气逆流,轻的话算是武功全失,重一点,就是筋脉尽断,纵使不死也成了个废人。

这门魔功,是双刃刀啊。

夕阳沉入地平线,天地尽暗。

苏江澄缓缓收了身势,意识从内里的循环之中回归周遭动静,他才注意到一旁无声无息出现,不知道观察他多久的鹰家少主。

面无表情的脸庞一点心思都不泄漏,他只投了一眼过去,连招呼都不打,就径自越过鹰求悔往屋子走去。

今晚月色极淡,几乎是幽微的光芒,放眼而去,都是朦胧。

鹰求悔开口。

“短短半个月,你的身体倒是恢复得很好。”

年轻人微微停步,却没有接话。他的判断很正确,这个男人不需要他的感谢,与其要那种口头上说过就好的东西,还不如实质的好处会更有用一点。

“你痊愈的消息已经放出去了,黑风门余孽很快就会找上门来,你准备好了吗?”

“鹰少主,有什么吩咐吗?”他慢慢的,一个字一个字的清晰吐出。那语气不卑不亢,充满着平铺直叙的稳定。

鹰求悔在幽淡的光线下笑了笑。

“黑风门还是灭光了比较好,你可别手下留情啊。”

“……”

他静默了一瞬。

忽然回过头来,目光在极度的昏暗之中,精准的对上了鹰求悔的视线。

声音很静,很定。

“鹰少主与黑风门有旧怨?”

“问得这么明白,是要本少主当场杀了你吗?”鹰求悔笑起来的声音充满了恶意,“本少主年少时曾经遭人追杀,那时候黑风门让本少主吃了不少苦头,现在只不过是小小的报复而已。”

夜风里,那个锐利的声音,格外的冰冷。

“苏江澄,你竟敢抢在本少主之前灭了黑风门,真是好大的胆子啊!”

“……纵使如此,还是谢过鹰少主救命之恩。”

他轻轻的回了话,要解读为这是他反击的恶意也是可以的;然而鹰求悔听得很清楚,这个年轻人,只是单纯的回以谢意而已。

对他来说,鹰求悔与黑风门的旧怨,是他们之间的事,与自己无关;但自己受了人家救命之恩是不争的事实,按理应该道谢。

“真是好家教。”鹰求悔嗤笑道,“少林寺那个武僧把你教得很好,黑风门里待的那几年,也没把你给毁了。”

“……若不行功动气,性格不会剧变。”他低声解释。

“那身魔功早晚会毁了你。”

鹰求悔似笑非笑的哼出这么一句,几乎带着不祥的预示般。

苏江澄没有再说什么。

他转身迈步,打算进到屋里打坐调息。他希望尽快将自己的身体调整到最佳的状态。

“啊,对了。”那个男人却叫住他,“苏江澄。”

他安静的停下脚步,偏过头等着他的下文。

鹰求悔的声音悠哉哉的,“你昏迷了好几个月,再加上调养的时间,几乎半年了……你还记不记得在你昏迷的时候,发生了些什么事?”

“……?”

苏江澄愣住了。

那张自睁开眼睛之后,就一直是面无表情的脸庞,第一次的动摇了。

他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我没有印象。”

“是吗?”

鹰求悔低声的笑了起来。声音里,充满了讥讽的恶意。

“好一个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看来你没有把影魄说的话,牢牢的记在脑子里啊,苏江澄。”

低低的笑着,男人踏着愉快的悠哉步子走开,将陷入困惑之中的苏江澄扔在原地。

他不得不承认,鹰求悔最后的一句话,令他不由自主的毛骨悚然起来。

他错过了什么吗?

隐隐焦躁起来的不安将他攫获,他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一直茫然若有所失的,仿佛有一个重要的什么再不去挽留,就要失去了。

他在月光下看着自己张开的十指。

是不是有什么人,和他紧紧交握……?

三千阁里,近日来陷入一种微妙的低气压之中。

雪凝湄闭门谢客。她彻底的行使了十二金钗所拥有的特权:她若不想接客,就连阁主都不许干涉。

三千阁主淡淡的睨向她紧闭的房门,哼都不曾哼上一声,平静的让奉命来向她禀告这一决定的小左、小右,回去传达她的应允。

“十二金钗想做什么,纵使是阁主也不应该强势干涉。”这是第一代阁主在创立三千阁的时候就立下的命令,传到了第三代的艳娘手里,她也不打算随意打破。

与雪凝湄差不多时候进到三千阁里,同样从基层做起,一路拚到十二金钗的地位,深受雪凝湄宠爱的兰止翠捏着她从小离身的小锦袋,里头装满甜牙的软糖零嘴,她小心翼翼的把锦袋搁在阁主的桌上,仿佛当成了供奉,或者贿赂,甚至有一种割地赔款似的忍痛牺牲意味。

她小小声的询问阁主:“雪姊姊为什么闭门谢客呢?”

“发烧吧,我想。”埋首在帐薄之中,算盘珠子打得啪啦响的三千阁主,头也不抬的答道。

这回答换来兰止翠惊慌的反应。

“病了吗?请大夫看过了吗?雪姊姊要不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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